不一会刘备回来了。刘表抬起眼睛看时却正好对上刘备那隐隐有些发红的眼睛,哪里还有些泪渍似乎大哭了一场般。
“贤弟,怎么了?”刘表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被您看到我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刘备难为情的说道,他似乎抵受刘表的注视,只好低着头说道:“刚刚我去更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大腿已经长满了髀肉。这可是很难受的事情。以前的我终日与马为友,绝少离开战马,因此不曾长出髀肉,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这样。太少活动啦,筋骨都有些生锈了,只怕以后不能骑马了。”刘备红着眼睛,用手掌拍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了“啪……啪”的声响,他似乎想用此说明自己肉有多厚。
“这也没什么事情嘛。”刘表笑着不以为然:“武人离开战马,那是因为和平到来的缘故。对于这一点,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毕竟相较于天下其他地方的战乱而言,和平是难得的。”刘表很是自豪的说道,他认为荆州的和平是他一手带来。虽然他偶尔也有兴起争霸天下的想法,但再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想着如何更加持久的保证荆州的和平,他并不喜欢加入战争。
“话是这么说,只是看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我却依旧一事无成,眼见年华韶逝,心里实在有些悲凄啊。”刘备苦着脸,又用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哦?”听刘备如此说,刘表不禁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贤弟于许昌归曹操之时,曹操与贤弟青梅煮就共论天下英豪。贤弟历遍世间名士,曹操依旧摇首否认曰:‘世间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以曹操之能,当时之势犹不敢将自己的名位排在贤弟的前头,可见贤弟的才能素为曹操所顾忌。曹操之才天下有数,而贤弟既不弱于曹操,那又何愁功业不建呢?”
“呵呵!”听刘表如此的安慰自己,刘备脸上的笑容越加苦涩了,他一杯一杯的将酒饮尽,也不知下肚了多少杯,这才失言道:“备之所以苦涩,只苦涩无基业耳。若备有基业,则天下碌碌之辈,皆不足为虑。”
“什么……”刘表听闻此言本是从容微笑的脸一下子变得略有些阴沉起来。他被刘备的言语给吓着了,也被刘备竟于此刻吐露心声的行为给闹得有些糊涂。他几乎可以肯定刘备眼下并没有醉,那么他所说的这些便不能算作酒后“真言”了。既然不是“真言”,那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意思呢?他的心一下自己进展起来。
这话从表面上理解,似乎也就是刘备对建立功业的一种渴望,这和他前面所说的是差不多意思。虽然那话中的碌碌之辈隐隐将自己也包含了进去,但考虑到刘备所说的这话时流露出的那种激愤,刘表认为那只是他的气话一下子也就忽略而过不为己甚了。
他不在乎刘备的激愤,他在乎的是刘备那急切想建功立业的念头背后的东西。所谓的“建功立业”对于像他,像刘备这样的雄者来说,也就是获取自己的地盘。刘备如此急切的“建功立业”,岂不是说他迫切的想拥有自己的领地。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因为刘备是在自己的客座才显得麻烦起来。身为客将的他想获取地盘的最快方法无疑是把自己杀了接受自己的地盘。如此在乱世之中显得平常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却是致命的。对此,自己不能不有所警惕。
当然警惕也仅仅就只是警惕而已,刘表并不认为刘备会对自己有害。毕竟如果刘备真的想夺取自己的基业,那么他只会在暗中进行这一切,而不会当着自己面说出这些东西。
他并没有喝醉,这是很关键的。
“也许,他只是想像我表达这样的意思呢?”刘表思考了一下,又盘算了刘备在天下的名声,终于松了一口气,“暂时可以放心了。”他看了看刘备那摇头晃脑越加是醉态明显的身子,嘴边掠过一丝玩味的笑容:“贤弟既然已经醉了,那就去馆社休息吧。”
“多谢兄长!”看着刘表那始终不怎么显露表情的脸,刘备心中略略有些发毛,他觉得有些危险了,便匆匆的像刘表行了一个礼然后礼去。他走得很快,仿佛是一刻钟也不想呆在这里般。
看着刘备出去,刘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其转变速度之快,几和蜀地的名剧变脸有的一比。他重新恢复了那平静的模样,返回那满是酒菜的案几,吩咐下人将这些撤下,然后便命人找来自己的谋主蒯越蒯异度。
“你看刘备这样的事情,怎么解决?”刘表并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虽然他心中对刘备的事情早有一个决断,但他还是希望从其他人那儿听取一些不同的意见,于是他一等蒯越过来,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些今夜发生的事情,便直接的询问与他。
此刻,夜已是深沉,本来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刘表还是蒯越都是在各自的榻上休息的,但因为刘表心中有了念头,两人便不得不苦熬一番。刘表问得很快,他似乎并不打算占用自己这位臣子太多的时间。
“就主公描述的所言,刘备无疑是一个有城府有野心的人,当然他也是很有魅力的,也十分的重视感情。就背叛这一项来说,他无疑是不会做的,毕竟主公对他有恩,而他是不会作出悲恩的事情。可以这么说只要主公有在,他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除非我们压迫得他太紧。”蒯越思索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一判断无疑是他结合了刘表提供的情况和他自己私下收集的情报而作出的。因为他与刘表之间的关系异常亲密的缘故,所以他能够在刘表的面前直接议论刘表存在与否得问题:“只是以他的野心,若是主公不在了,恐两位公子无一人可以制得住他。荆州的士人听说最近经常往新野而去。这是一个迹象。若主公不在,恐怕以刘备的声望和能力,要接收荆州并不要花多少的时间。”
“那你说我,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就把他斩草除根呢?”刘表轻声的询问蒯越,眼里分明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精光。
“为什么?”刘表又问。
“因为整个天下的大势啊。”蒯越解释道,脸上不自然的露出一丝苦涩来:“官渡、仓亭两战曹操已经奠定了胜利的基础,而袁绍是否袁家的分裂这将这基础变得更加严实。如今曹操扫平北方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在扫平北方之后,主公所在的荆州以及一直与我们作对的江东无疑是曹操下一个目标。到时北方的大军南下,主公将直接面对曹操的锋芒。主公认为自己能打得过曹操吗?”蒯越是一个智者,也是一个直臣,他以自己对刘表的忠诚和刘表对他的信任,直接将这谁都想得到,但谁又都不敢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曹操?我比不上他?”刘表跨着脸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么倒时候的主公将会怎么做呢?直接投降曹操吗?还是与曹操拼一个你死我活?”蒯越提出了十分尖锐的问题。在整个刘表阵营中,也只有他敢直接这样质问刘表。
“这……”刘表开始犹豫了,他心中正对此琢磨不已。他是一个老人了,往日里那种争强斗胜的心无疑已经随着年纪的增大而消散了许多。如今他最想的事情不是用自己的手去打造一个统一的天下,而是把握住自己眼前所有的一切安静的过完下半身。当然,这所谓的保有,也包括了保有自己现在的领地——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