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艰难的时刻,阿欣仍然保全着元宝,一个自闭症,绝对是累赘的,况且,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苏致函是懂得感恩的。
“我想过去陪他。”她讷讷道。
“嗯。”宇文欣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轻轻地应了声,垂首间,唇落在她的额头处,轻轻地吻了吻,“过了明天,我送你过去。”
这段时间的罅隙,因为此番谈话,顿时冰释。
苏致函其实还想问问新闻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该去相信他。
哪怕最后,阿欣真的是个冷血的恶魔,她也不会再放手,或者疑心他半分。这是她的选择,天堂地狱,总要一直走到底。
他不走,她便不退。
柳青岩先在Z市停了停。
Z市那边还有一些安排,暂时不急着过海。
在旅馆房间的时候,景之图打开电话,让他上网看看。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全是S的信息,也不知道是谁发布出来的。而且是典型的病毒式传播。
国安局已经查出来,发布这些信息的人,是一个叫做freesu黑客论坛的版主,叫做黑帝老A。
看样子,似乎是S的内部发生了什么。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没有查出来,可是,既然信息已经公开化了,立案调查是免不了的。景之图很明白,这次的事情,也和上次姜家的事情一样,只会雷声大,雨点小,但毕竟爆出了一些名字,到也可以来一次严打,解决掉一些人。也顺便让对方掉以轻心。
柳青岩将那些名单看了一些,然后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所知、添加和删减了,再把最近可以动的人名给到了景之图,连同这几年收集的证据,以及每个交易或者案件的时间地点。至于那些暂时动不了的,也不要惊动他们。
后来又听说,莫家那边也出了一些事。似乎是莫博石与莫樊亚两父子之间的矛盾。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连原本要在A市进行的交易也暂时停下了。
柳青岩在Z市这边等了两天消息,柳史言从那边打来电话,让他最近当心点,凡事别轻举妄动。
似乎S组织内部正在洗牌。
权力争夺得厉害。
也不知道近期那些地下水道里,又多了几具无名的尸体。
柳青岩只能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后况,按照景之图的说法,好像调查已越来越深入了,事情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料。如果真的到了最后时刻——
“你会出庭指认你父亲吗?”景之图问。
柳青岩没有回答。
海外的情况还不清楚,可是,柳青岩很明白,至少在B市这边,是以自己的父亲为首的。
倘若要连根拔除,这个指认,将必不可少。
“如果按照他参与的案件严重程度来看,是不是……会判死刑?”沉默了许久,柳青岩终于开口问。
景之图默然。
虽然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可是,法网恢恢,无论人做过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柳史言的代价,大概,就是死刑的结局了。
“可以将功赎罪吗?”柳青岩几乎祈求地问:“如果这一次,我能圆满完成A市的销毁任务,并且将那些还无法定罪的人,也一并抓捕归案了,可不可以为父亲减刑?”
“青岩,别乱来,那样太危险。”景之图斥道。
“你直接告诉我,到底行,还是不行?”柳青岩一字一句,重复地问。
虽然父亲做过许多让他失望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很多处罚,是最有应得,他曾那么义正言辞地批评过致函,可是,等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柳青岩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无能为力。
大义灭亲。
是一句太艰难的口号。
景之图在那边顿了很久,终于应允,“我去请示一下,原则上,是可以的。”
“那就好。”
柳青岩微微地松了口气。
“对了,A市那边好像也出了一点事。和宇文家有关,如果你担心,就过去看看吧。”末了,景之图有点纠结地说。
其实,他真的不愿意让柳青岩去涉险。
可是那件事关于宇文欣,也就是关于苏致函,不知为什么,景之图觉得青岩有知道的权力。
“什么事?”柳青岩果然紧张起来。
虽然他努力将紧张掩饰得很好。
“据说宇文南向宇文欣发难了。今天早晨,宇文氏名下的产业全部停工,赌场也停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们这边查到了一些消息,有谣言道:宇文欣,不是宇文释的儿子。只怕会有一场大变故。”景之图如此道。
柳青岩始料未及。
“不会吧?”
“谁知道呢,反正宇文欣的住宅今天早晨也被人围了,他前段时间得罪的人很多,如果他真的不是宇文释的儿子,只怕那些人会落井下石。你过去看看吧。如果需要援助,直接开口。”
景之图还是义气的。
柳青岩“嗯”了声,很快挂断了电话。
他几乎很快走了出去。
连想都没想。
A市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宇文欣原本是想在此之前,将苏致函送去元宝那里的。没想到宇文南那么早发难。早晨起来的时候,宅子便被人围住了,工人罢工的消息也很快从白管家口中得知。
佣人已被外面的阵势吓得够呛,将门关得紧紧的。苏致函他们自然被惊动了,她本来想出去看,却被宇文欣拉住,他叫住她,反而让苏致函进了屋。
“外面太乱,你别出来。”
他吩咐道。
苏致函便没有下楼,只是站在床边,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人真的很多,而且都拿着凶器,虽然明着没有枪支,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保不准里面会有冷弹。
阿欣的顾忌,不无道理。
一想到这里,苏致函又担忧起来,她放下窗帘,想去看看妈妈和妹妹是不是安全。
阿欣已经去楼下处理这件事了,楼上没什么人,妈妈和妹妹的房间就在不远的地方,也在二楼。
宇文家的宅子是极大的,苏致函初来的时候,好几次都要迷路,当然,现在她是驾轻就熟的。
她先去看妈妈。
妈妈的房间就在拐角那边。
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谈话声。苏致函已经猜到,大概致雅也在妈妈这里。她并不觉得奇怪,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妹妹来找妈妈寻求庇护,很正常。
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
心也莫名地悬起。
仿佛已经预感到,预感到自己即将要听到的那一切。
她听见致雅说:“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你以前总是偏心她,现在,也该为你的亲生女儿做点事了吧。”
“怎么帮,阿欣这孩子是真心对你姐姐的,你看上别的男人不好?偏偏要看上你姐夫。”苏妈妈也恼了。这次致雅真的太过分了。
她昨天真是鬼迷心窍才答应帮她。
“妈!难道你还想回到从前的穷日子吗?如果哪天姐知道她不是你亲生的,我们现在有的东西,那可全没了。与其靠着她,当然不如自己抓在手里。你自己不就说过吗,说姐这个人,你也看不透,不知道她成天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背地里在做什么事。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致雅越来越激烈。
显然是她又想做什么事情,而苏妈妈拒绝再帮她了。
“致雅。”苏妈妈焦急地叫了她一声,“你小声一点。”
苏致雅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太高了,下意识地降低了声线。
“妈,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如果这次再不行,我就真的死心了。”
“那种事,妈做不出来!”这一次,苏妈妈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为什么?我们家又不欠着她的,你们把她捡回来,把她养大,照理说,是她欠着你们的才是。”苏致雅继续嚷嚷。
“是我们家欠着她……”苏妈妈却在此时幽幽地说了一句。
苏致雅怔住。
门外,苏致函的手贴在门板上,手指冰凉。
“当年我们将你姐捡回来,并不是真心想养大她。——她妈妈怀着她的时候遇见海难,在一户渔民家生下了她,她母亲因为体虚,没活几天就死了,我和你爸刚好经过那里,那户渔民养不起小孩,是想丢掉的。我们见她身上戴着的玉很值钱,就说抱来养。那时还没你呢,你爸赌博输了,正差钱,便把孩子身上的信物给卖了。其实,后来有好几批人来找过她们母女两,因为怕他们追问那玉的下落,就没把她交出去。时间长了,有了感情,也舍不得丢了。结果,致函就这样一直被我们家连累。”
苏妈妈愧疚道。
是他们当时的贪恋,让致函与她真正的家人分离。
而现在,她有什么资格,说致函欠着她的?
好吧,就算是那包钻石……
如果致函要拿走,那就拿走吧。这些年,她为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远远不止这个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