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戴河回来,柳青岩立刻先回家看了看。
柳史言没有详细说那件事的始末,不过,家人受了些惊吓,却是事实。
还刚走到院子门口,一句“我回来了”还没有说完,院子里一阵咕噜的声响,姜巧儿推着轮椅从里面几乎飞驰出来,等轮椅到柳青岩面前时,她似乎想站起身,可是,腿还是使不上力,手刚把身体撑起,人便要往旁边歪去,柳青岩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
姜巧儿的手也慌忙地搭在他的双臂上。
刚一接触,她便紧紧地抱住了柳青岩,哭声也不可抑制地传了来。
柳青岩怔了怔,不知她为何而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抱得那么紧。
姜巧儿好像要耗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就那么紧,那么紧地抱着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哭声并不觉得悲伤,甚至有点喜极而泣的意思。
柳青岩也不好推开她,而且,她这个样子,自然也不好问什么。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妈妈和妹妹也跟着姜巧儿走了出来。
“你失踪的两年,巧儿一直在担心你。”
妈妈站在不远处,概叹道。
柳青萍本来谈不上多喜欢姜巧儿,可是,见到此情此景,却也觉得感动。
不管怎样,这个女孩对哥哥,倒也是真心实意。这两天,姜巧儿留在这里等哥哥,不眠不休,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得,哥哥一回来,她就抱着他失声痛哭。如果这也是演技,那么,柳青萍认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哥哥得罪了一个地痞流氓,柳青岩被那个人泼了一身油漆,还被叫嚣着:让柳青岩好看。
搞不好,是哪个破落户的恶作剧。
可是,姜巧儿一听说这个消息,便担心得不得了。
她自己就要成残废了,她都可以很理智地接受,偏偏遇上哥哥的事情,就变得如此不理智。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如果自己出了事,不知道杜海川会不会像这样。
柳青萍不免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那件事后,杜海川倒是早早就回来,可是,夫妻两人的关系,却变得分外陌生,渐行渐远了。
柳青岩闻言,也不由得心软了下来,他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终于停在了姜巧儿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和声宽慰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她本来就病着,这样哭,不是伤身么?
姜巧儿并没有松气,反而把柳青岩搂得更紧了,她努力想止住自己的哭声,却抽抽噎噎的,反而有点快要岔气。
柳青岩只得抱住她,手顺着她的背,也不催她,等她慢慢地缓过神来。最后还是姜巧儿觉得不好意思了,略推开一些,偏着头,被柳青岩送回了轮椅上。
她已知柳青岩无恙,所以,也没多问什么,把眼泪擦干后,有点尴尬地坐了一会,便说要回去。
“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当然是托词,如果家里真的有事,她怎么会在柳家一呆便是两日呢?
再何况,姜家能有什么事情?
柳母知道巧儿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她也不好开口,而是将目光瞟向柳青岩。
柳青岩顿了顿,终于开口道:“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不用和我家里的人见外。”
这还是柳青岩第一次开口邀请她在家里吃饭,姜巧儿抬头望向他,不知为何,眼泪便涌了出来。
那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柳史言也难得回来吃饭了,杜海川和柳青萍也没有闹,一家人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到一些家长里短,倒把前段时间的不快全部抛之脑后。
巧儿也是一个贴心的女孩,她讲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囧事,还有单位里的那些细碎的事情,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在饭桌上闲闲地听来,看着母亲灿烂的笑靥,却也觉得温馨。
他默默地低着头。吃饭。
母亲的暗示则越来越明显,让柳青岩为巧儿夹菜,柳青岩只做不知,不过,还是夹了几次。姜巧儿是欣喜的,那样的感恩戴德,几乎让柳青岩觉得内疚起来了。
自己并没有为这个女孩做过什么,却一再地被她挂在心上。
也许,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要深爱,简简单单的,最起码,他不会挖空心思去揣摩她的心思,既没那个意图,也没有那个必要。况且妈妈和妹妹都喜欢她,而且……如果有朝一日,姜家真的因为自己即将做的事情而受到牵连,巧儿在自己身边,也会少受点伤害吧。
他总是让她受伤。
等一顿饭结束,姜巧儿还是礼貌地告辞了,没有久留。因为有司机过来接,柳青岩也没有送她。
等姜家的车驶远后,柳母轻声道:“那孩子的腿,只怕真的好不了了。”
柳青岩心中一堵,回头看了看正端着茶瞧着自己的柳史言,终于低声问:“妈,让她给你当儿媳妇,好不好?”
柳母大喜过望。
柳青岩却并不觉得喜悦,反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破罐子破摔。
杜海川在咖啡厅里见到了致函,他们现在只是白天见面,见面也不过像普通朋友那样喝喝咖啡,聊聊天,或者看看杂志。
苏致函从不对他说什么暧昧的话,反而是杜海川,越是见面的次数增多,越是满脑子想着见面,好像怎么看都看不腻似的。
“柳青岩回来了,好端端的。”
今天下午见面的第一句话,杜海川如是说。
苏致函放在唇边的茶杯停了停,继续饮茶,她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不怎么关心柳青岩的事情。
“他和姜巧儿要结婚了。”
杜海川继续道。
苏致函的一口茶刚进嘴里,不知怎么,有点发苦。
“定好日期没有?”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没定,说是越了姜家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月。因为姜小姐的腿总是好不了,医生又说是心理作用,也许用婚礼冲一冲,也就好了。”杜海川回答说。
苏致函笑了笑,“这年头还有人相信冲喜的说法,还真是稀奇。”
“不过,姜柳两家能联姻,却也是好事。”杜海川说完那些闲话,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苏致函这里。苏致函今天穿着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头发挽成很松的发髻,有几缕发丝垂了下来,看上去慵懒而随意。彼时阳光也甚美甚好,几乎,让人忍不住,想吻了吻她额上不可见的绒毛。
“致函……”他的手伸了过去,试探性地,覆在了苏致函搁在桌上的手背上。
苏致函的眼底划过嫌恶,可是,手却没有动。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和柳青萍离婚的事情,当初和她结婚,就是一个错误。”杜海川见苏致函没有反抗,心中狂喜,但也不敢做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挨着她的手,向她诉起苦来,“柳青萍简直是……蛮不讲理。他们那一家人都仗势欺人,这几年,我也仁至义尽了。”
苏致函安静地看着他。
没有搭话,也没有谴责。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母亲挑拨,而是……娶了你,现在肯定很幸福。”杜海川见苏致函的态度和煦,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继续道。
苏致函似乎也深有感触,可是,更多的,却是忧虑。
“这些事情,你跟我说就好了,海川,你不要再向其他人说起,连想都不要想,你该知道,柳家的手段。”她似乎在为杜海川的安危着想。
杜海川瑟缩了一下,原本放在苏致函手背上的手也缩了回去。甚至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苏致函心底一声冷笑。
有色心没色胆啊。
“没事,这家店很隐秘,不会有其他人来的。”苏致函还是开口宽慰了他一句。
杜海川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松气完后,他又觉得丢脸:不管怎么,刚才的窘态还是让苏致函看见了,苏致函一定会看不起自己。
不过,苏致函却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将手收了回去,低下头,幽幽地叹道:“如果能去一个柳家的人找不到的地方,该有多好。可是……这似乎不太可能。海川,我们得认命。”
她用到了“我们”这个字眼。
杜海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冲动地说。
苏致函赶紧“嘘”了一声,又似喜悦又似遗憾道:“可我不能耽误你的前途……虽然我现在有很多钱,可是,男人应该不是只有钱就够了的,你在学术界已有小成,也许以后会成为院士,会成为……”
“那些都不重要。我们离开这里,只要有钱,我们就可以过得和神仙一样,我们可以去X国,可以去R国,可以去J国,那柳家的人再厉害,又怎么能抓得住我们?”
杜海川越想越兴奋,好像这条康庄大道已经摆在了面前似的。
这两年的忍气吞声,很快就要结束了。
再说了,他也懒得在大学里继续教书了,真的踏入工作,才发现大学也是一个肮脏的地方,勾心斗角的,一点都不开心。而现在,苏致函愿意和他走,一个富可敌国,有才有貌又年轻的女人愿意陪着他到处玩,他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