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一些。……我还是坚持不要将他卷进来。”景之图的态度很坚定,神色凝重,“这件事牵涉甚广,几乎每个人都与柳青岩有一定的关系,将他扯进来,他会处于两难的境地。到时候,该怎么选择,何去何从,对青岩来讲,太过残忍了。”
“你关心你的朋友是好事,可是——”另一个梳着发髻的女性轻叹道:“可是,没有比柳青岩很适合的人选了。如果他肯帮我们,我们就有机会将对方一网打尽。”
景之图神色微抿,显然,还是有点不太乐意。
他知道这些黑幕也就罢了,实在不希望柳青岩也知道这些,哪怕他花心一点,浪荡一点,纨绔一点,可是,骨子里却是极是非分明的。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进入这种灰色地带?
“柳青岩的事情押后再说,宇文家那边,有没有派探员过去?”还是右首的那位先发言,看他的语气,应该是景之图的上司吧。
“派了一位。正盯着柳史言。”景之图回答道。
“恩。……”
……
电话会议进行到很晚,柳青岩则在沙发上一觉睡到了天亮,直到大清晨的时候,他被刺耳的电话铃惊醒,景之图打着呵欠,披着睡衣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接起电话,没一会,又重新放下话筒,有点怔忪地对柳青岩道:“姜巧儿昨晚割脉了,现在正在医院。”
A市。
葬礼现场。
苏致函看着自己前面的柳史言,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他们之间有过过节,但是那些过节,并不是她对不起他,所以,自己没有什么可怯场的。
相反,苏致函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他。
主意打定,苏致函扬了扬头,径直朝柳史言那边走了去,柳史言的旁边刚好有一个空位,她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柳伯伯好。”柳史言也察觉到来人,他转头时,恰见到苏致函很得体的招呼声。
柳史言也微微一笑,“是致函啊。”
居然很亲切的样子。
柳史言的态度如此自然亲切,苏致函也不至于不通情面。她转回头,望着前方停放的灵堂,淡淡问:“柳伯伯原来认识奶奶吗?”
他的来访,实在是个谜。
柳家和宇文家,似乎从未有过交集。
“我认识你。”柳史言微笑道:“苏小姐,我听说你与宇文欣订婚的事情了,恭喜。”
说这番话的时候,柳史言的表情几乎是真挚的。
苏致函只能道“谢谢”。
顿了顿,她还是决定不再继续这种虚伪的敷衍了。
索性单刀直入。
“为什么最后决定将元宝还给我?”她没看着他,仍然望着前面的灵台问。
柳史言仍然微笑,“他原本就是你的,和柳家没有一点关系。我不过是完璧归赵。”
苏致函怔了怔,似乎对柳史言的这个回答并无准备,可是转念,又觉释然,“再次多谢。”
然后,苏致函站了起来。
她不是傻子,柳史言的话里行间,全部是对她留情的意思,他打算放过她,为了元宝,为了阿欣,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争锋相对。
虽然父亲的事情仍然悬疑不定,可是,柳青岩说的也不错:就算主使人并不是父亲,父亲到底参与了,只要参与到贩毒这件事里,就是罪行。
关于这点,苏致函并不想狡辩什么。这确实是实情。
只要父亲那边现在还算安然,她不会主动搅事。
苏致函一向知道自己的斤两。
柳史言和煦地看着她,“客气。”
见苏致函的退让,柳史言倒有点喜欢这个女孩了,她很懂分寸,即便被欺负得那么厉害,也不会抱着对方的大腿死缠硬打。很自知之明。很好。
两人的交谈正告一段落,前方的宇文欣已经看见了苏致函,他向白管家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朝苏致函走了过来,“致函,到这边来。”
他说的‘这边’,指的是亲属席。
苏致函还有点犹豫,如果现在走过去,便是正式承认自己是宇文家的一员了。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融入这个家族的准备,可是,现在还是……太仓促。
何况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盯着。
正想着,宇文欣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有点冷淡地像柳史言点点头,已经握住了苏致函,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宇文欣的手冰凉修长,却将她扣得很紧。
在他握住自己的时候,苏致函突然又安心了。
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从此以后,他的事情便是她的事情,他的家人,也就是她的家人。更何况,在苏致函心里,确实已经将老太太当自个儿的奶奶看。
两人重新穿过人群,走到了前面的亲属席。这个多出来的女孩,当然很快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
毕竟,这段时间,苏致函与宇文欣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
柳史言望着他们一起离去的背影,视线一转,在台前那张遗照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似乎就要离开现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行踪低调,此时离开,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力。
等苏致函与宇文欣回到台上时,她在朝柳史言方才入座的地方望过去,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座椅。
人已经不见了。
而柳史言为何而来的谜语,也许将永远成谜。
老太太去得仓促,元宝是怎么回来的秘密,也许真的无人能知了。
柳史言的事情很快告了一片段,剩下的时间,苏致函一直站在宇文欣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应付那些宾客。整个仪式短而精炼,无非是牧师对老太太一生的功德加以评点。以及对死者的追悼。
作为一家之长的宇文释并没有坚持到发言结束,几乎在苏致函刚上去不久,宇文释就带着莫小蚁离开了,以至于苏致函想和莫小蚁说一句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自己擦肩。
莫小蚁只能冲着她微弱地笑笑,气色还算不错,苏致函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等前台的发言结束,那些拜祭的人也可以先行离开了,只有一些自愿留下来守灵的人,还在会场里徘徊。至于那些闻讯而来的媒体,则被安排在后面的花园里,等会直接有一场新闻发布会,正式公布老太太的死讯,顺便解答一些记者的问题。
宇文一家人在旁边有各自的休息室,他们是需要全体守灵的。等散了后,其他人都回休息室,等待着稍后的家庭聚会,还有一整晚的守灵。宇文南与华玲也先行离开了。这期间,一家人甚至没有任何攀谈,连最起码的寒暄都没有。
宇文欣并没有回休息室的意思,苏致函自然也没有,他们仍然留在大堂里,而随着宾客的减少,大堂很快变得空荡荡。
留下满场的空座椅,看着未免凄惶。那种人去楼空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触目。
苏致函一整天的情绪都莫名低落,此时更是觉得凄凄。
“致函。”等他们身边再无其他人的时候,宇文欣突然叫了苏致函一声。
苏致函忙转头望向他。
宇文欣还是站在原处,整整两个小时,甚至都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就像一尊雕塑一样。
“奶奶……不应该走得那么快。”他继续道,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凝重得几乎阴郁,“有人做了手脚。”
苏致函怔住。
老太太的过世,确实太仓促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做手脚。
谁会对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做手脚?!
“谁?”苏致函下意识地反问。
“我不太确定是谁,只能肯定一点,他一定是宇文家的。”宇文欣垂下眼眸,垂在身体一侧的手轻轻地拢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查还是不该查。——她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我们能和睦共处,现在她尸骨未寒,我不能同室操戈。”
苏致函的身体冷了几分。
“是怎么做的手脚?你有证据吗?”她又问。
她想起了元宝的事情,如果没有柳青岩,元宝现在是不是也和奶奶一样,躺在棺木里,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家的盛世繁华,背地里,却充满了冷漠与算计、残忍以及无情。
能在这个家长大的人,该有多强悍啊。
“没有证据。”宇文欣道:“可我知道。”
他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在离开S市,和苏致函一起回Y过之前,宇文欣曾仔细询问过老太太的情况,医生说很稳定,绝对不会有突然恶化的可能。事情实在太仓促,而且,那么巧,就在老太太即将把名下的股份转给宇文欣的时候,她却突然恶化。——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两个字,便是巧合。尤其是在这个家里,任何相信巧合的人,最后都会死得尸骨无存。
他不需要证据,因为,这就是宇文家的风格。
嫌疑人有很多,排在最前面的,当然是宇文南。
可是,到底是宇文南动手,还是那些支持宇文南的人动手?甚至还有可能是宇文玉背后的家族……或者,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