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眼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安菁菁家里了,完全忘记了发生了什么。
大炮先让安菁菁给我们一人倒了杯水,然后才慢慢给我们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当时我和眼镜追着黄纸人出去后,等了一会,大炮见我们还没回来,有点担心,就留下安菁菁照顾婆婆,出来寻找我们。好不容易出了刺槐林,就看见一个黑衣人在背后偷袭了我们,大炮情急之下,一边向这边跑,一边大喊大叫,那黑衣人倒也机灵,扛起被我们痛打的少年,一路小跑着翻岭而去,不见了踪影。
大炮将我和眼镜扛回来后,无论怎么招呼、掐人中我俩就是不醒,好在已经清醒过来的安婆婆看出了端倪,用温开水给我们热敷了后脖颈,找到了一个小红点,然后用钢针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毛发,过了一会我们终于醒了。
我将那根毛发拿在手里细细观察,这根毛发灰黑色,虽然纤细但质地坚忍,发梢尖利,应该不是人身上的东西。
安婆婆对我说:“小伙子,你不用看了,那是狼鬃!”
“狼鬃?”我忽然想起来,当时确实闻到一股浓烈的骚臭气息,就和当初在西大天黑桦那看到獠牙公狼时的味道一样。
大炮看我看着狼鬃出神,又补充说:“老萧、眼镜,我不能够确认啊,但我看见那黑衣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样子,很像是当初在齐三木匠铺泼你黑猫血那个人!”
听到大炮的分析,我全身一震,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给我下黑降真的人也应该就是他们。那个用小鬼害人的少年自称燕秀,是燕狸的第四弟子,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小姥爷的师兄燕狸就和黑降真脱不了关系。可是,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个燕狸,他为什么要害我呢?
不自然地我又看了看自己臂弯处的紫痕,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的线索乱的像团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拆掉这颗“定时炸弹”。
一白看我眉头紧锁,便开解说:“老萧,你也别太在意,毕竟封络法目前作用良好,大不了过了年我再去趟西大天,再向肉和尚求点药水!”
大炮也安慰道:“眼镜说的对,再说师傅不是已经出去寻找线索了吗?军师你就放宽了心,有我郑大帅在,保你周全!”说着还迈着八字步,假模假样缕着胡须唱道:“军师!大帅年迈勇,血气贯长虹。斩将如削草,跨马走西东。两膀千斤力,能开铁胎弓。若论交锋事,还算老黄忠。”
这是京剧《定军山》的台词啊,这小子竟然给搬过来,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劲儿,安菁菁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嘿,我一瞧,看来这俩人还真有戏!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急也没用。目前只知道那害人少年自称燕狸门人,黑衣人是谁,他们究竟什么关系我们还不知道。既然种降真的人选择了我,他肯定是有目的的,早晚他会来找我……
后来的半个多月里,东川一带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雪,没了可玩的去处,我便独自一人在屋里研究小姥爷留下的那本《燕东化术》。
“化术”一词源于汉代刘向所着的《说苑》,里面有“仲弓(冉雍)通于化术,孔子明于王道。”在封建社会很长时间里,仲弓的地位和他的老师孔子曾并驾齐驱,靠的就是“化术”二字,也就是国民的教化之道。我猜测大概当初乾隆帝将《燕东化术》收入藏书并盖以大宝之印也完全是冲着“化术”二字,不过他并没想到里面讲的却是各类的阴阳方术和招魂驱鬼之法,所以虽然藏在山庄,却并未多看,因为此书中没有一处朱批和圈点。
燕东自然是指燕山东部一带,《燕东化术》便是这一带数千年来各类民间方术的集合。这本书不厚,大约成书于明清之际,按照时间顺序里面共分先秦、汉至唐以及唐后三大部分。
先秦的部分介绍的多是些占卜、测天之术,这些内容大多都是看似神机莫测实际根本又无操作性的方法,比如其中一条有云:“持孟极鬃,夜可逐鬼!”这孟极不过是《山海经·北山经》里提到过一句的上古神兽,“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可是这明显是神话传说,所以何来孟极的鬃毛?不过也不是一无可取,里面记载的一些观山法倒是对寻脉找穴、明断风水颇有作用,多亏这本书没有落到盗墓贼手中,否则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古墓被找到。
汉至唐的部分内容最少,因为这一时期燕东地区人烟稀疏,经营者都是北方汉化较差的少数民族,即使有一些方术怕是也多已失传了。不过其中有一些是当时少数民族寻找北方较少的金银矿脉的方法,写的虽然很玄幻,但很详细,日后倒是可以尝试一番,没准还能发家致富。
这本《燕东化术》最主要的内容实际上是辽金元明四朝。篇幅占去了全书的一大半,单是杂门偏方就有三百多个。辽金元三朝虽也是少数民族政权,不过它们却极度汉化,大量的方术得以继承下来。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部分内容已经抛开了先秦那种神秘色彩,记录的更加详细和实用。比如小姥爷第一次用布偶羁住白老太太的方法就出自本书。
虽然仅仅看了半个月,我却觉得收获颇丰,原来以为这些方术玩起来很吸引人,不想实际上这些东西如此成体系,而且背后的学问大了去了。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小姥爷的人生哲学,就像这本书的序言一样: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这不是武功秘籍,更不是神秘天书,天行有常,人可以修为,但谁也改变不了因果和命运。
又过了三天,终于雪过天晴。放下手里的书,走出家门,登山而望,万里素野,人的眼界放宽了的时候,心中所积的郁气也就散了。我才发现,看完了《燕东化术》,我对胳膊上的紫痕没有那么强烈的恐惧感了。
听见身后有人呼唤,一转身,发现三个人正向我走来,除了一白和大炮,另一个竟然是安辣椒。更让我差点惊掉下巴的是,这对仇家竟然边走边说说笑笑,二人还穿的是同色调的羽绒服,简直和情侣装一模一样。
“怎么样?老萧,憋屈半个月了,咱们是不是该活动活动了?”大炮老远就开始喊,边走还边拉着安菁菁的手向我打招呼!
不用想,这小子肯定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果不其然,走到跟前便看见他正冲着我挤眉弄眼。不过很快他的举动就被安辣椒给瞧见了,脚下一个绊子就给撂倒在雪地上,来了个狗抢屎。我和一白哈哈大笑,大炮一脸媚态地爬起来给安辣椒道歉。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问他:“大雪连天的,能去哪啊?”我知道这小子又想在女人面前出风头,所以顺手人情,让他说了算。实际上我们心里都有数,按照惯例,下完雪之后,不是罩麻雀,就是撵兔子,另外就是熏獾。
果不其然,这小子张口就来:“熏獾啊,我前几天刚发现个獾洞。罩麻雀没意思,撵兔子需要体力,正好熏獾,也让菁菁看看咱们的本事!”
实际上在屋里憋屈了半个月,我也早想活动活动了,加上这几天荤腥未进,一说到熏獾我就想起了黑桦做的炖獾肉,要不是安辣椒在跟前,我的哈喇子早就下来了。
我看着一白也眼睛放光,摩拳擦掌,就知道他也和我一样。于是一行四人意见一致,赶紧收拾好需要的东西,按照大炮的路线,向东丘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