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一阵恍惚,我便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看见姥姥和二姥爷坐在床边,文先生还在,而一白他们都站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姥姥,木木她……”我感到自己自己一张口,嗓子便咸咸的,像是有一把盐巴堵在那里。
“臭小子,你在外边到底干了什么呀”,姥姥哭了起来:“木木和那叫燕毓的姑娘被那团红色的龙卷风带走了!你呀你,怎么越长越想萧延珪了,这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二姥爷懂得我难处,便打发姥姥做饭去了,等老太太出了门,二姥爷便问道:“是不是和你身体的毒虫有关?你小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小萧啊,你可要记住,千难万难,万万不能真的只一门心思坠入进去,最后害人害己啊。你姥姥有一点说的没错,燕珪他就是个悲剧啊!”
这时候文先生忽然干咳了一下,似乎身体不太舒服。
我冲二姥爷点了点头,然后对文先生说:“无论如何,凌萧先谢过文先生了,刚才听见您咳嗽,没事吧?”
文先生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说来惭愧,谁让我一入门就选择了行修的行当,要是当初也专修行羁、召唤、幻化等门道,也许就能帮你忙了,你下一步咋打算?”
我说:“木木孤苦一个人随我飘摇,我不能离开她,她也不能离开我。这次她被掠上东猴顶,说白了还是我无能,明日我就出发,就算死也要死在东猴顶,和那燕狸老匹夫死磕到底!”
文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本来该劝你三思后行,可是这种事一个男人就必须有担当,换做是我我也不会龟缩。不过你要想好了,以你的实力现在根本无法对抗燕狸,你这次前往不能硬碰硬,还需要多想些策略!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点了点头,说道:“文先生今日指点已经帮了我的大忙呢,要不那火龙非得烧光萧家营不可。上东猴顶的事,我会想清楚的,放心吧!”
说完我又对二姥爷说道:“这次街坊因为我受到牵连,虽然他们不清楚为什么发生火灾,但是我不能昧着良心,您老有空帮我看看损失,我日后会给补偿的。”
二姥爷说:“不妨事,都街坊邻居,烧的也没有主房,都是些门房、棚圈之类的,善后的事我来做吧……”
聊了一会,姥姥端上了饭菜。今天是二姥姥生日,本来我也该去道贺的,可现在连炕都下不了。将文先生让到座位后,寒暄了几声,姥姥和二姥爷便过去吃二姥姥寿宴了。
两位老人走了也好,走了我就可以放生哭几声了。刚才两位老人在,我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实际上我真的要崩溃了,木木,你还好吗?你等我,我很快便去找你了!
我哭的时候,文先生没说话,大炮、一白也没说话,胖子闷在一角。这是我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哭,缩在炕的一角,哭泣的象个孩子。
等哭完了,我也下决心了,明日我便独上东猴顶。
我招呼着几个人落座,说道:“文先生是咱们的前辈,其他几位更不用多说,都是兄弟,今天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大家喝酒了,假如我有幸还能从东猴顶回来,我一定和你们痛饮三日三夜,来吧,先敬文先生!”
几杯酒下肚,几个人的话也越来越多。
“老萧,你又要整个人英雄主义,放心,老子一定陪你去东猴顶!”大炮自己灌着自己说道。
我说:“这次已经是我自己和燕狸个人的恩怨了,你们谁也不用去,谁去我就和谁绝交,要是不听我的话,别怪老子和他翻脸。”
听我说完,大炮红着脸狠狠地又灌了一杯白酒。一白一直没说话,铁青着脸,一个花生米粒嚼了足有五分钟了。
“凌萧,我,我真是没啥大本事,恐怕不能随你去东猴顶了,可是我真的挺为你担心的……你要注意安全,有时候可以服服软……”
“软蛋,胆小鬼!”大炮暴怒着打断了胖子的话,骂道:“死胖子,数你最没良心,这么久了,只要碰到事,就知道自保,龟缩的和孙子似的,你算他妈男人嘛?”
确实如此,从红鬼蜮来一直到刚才,平时最能闹的胖子总共说的话不过三句。不过我能理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打断大炮对着胖子说:“胖子,你放心吧,这段时间你自己先琢磨着,要是我能回来,我在和你一起去探寻燕山道的秘密。你也甭自责,就你那点拳脚和方术,下个墓还行,上东猴顶就是送死,我理解你!”
胖子点了点头,也没反驳大炮,便低下头去,自己喝着闷酒。
一时间桌间有点沉闷,我知道,现在每个人心里也都不好受,便笑着说:“各位,我还没死呢,至于吗,来,咱们在走一个……”
几个人举起杯子,半杯白酒下肚,我的胸前被烧的火辣辣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赶紧问道:“文先生,我们从云雾山下来当日,怎么未从无常驿站见到你呢?”
文先生目光开始变得游离起来,说道:“你们走后那天晚上,梅婧听着我的琴声忽然哭了起来,她说她其实早就知道时间并没静止,我也没有容颜常驻之术,她知道我在一天天变老,虽然容颜没变,可我的琴声越来越沧桑。”
说到这里,文先生又喝了剩下的半杯酒,眼角水润了:“她说她就是舍不得我,才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她想就这样永远守候在我的身边……可是,可是她越来越觉得我的辛苦,她不想在我百年后自己去轮回而我却要灰飞烟灭,她说她不想在这样下去了,她要去地府,要去为我求情,哪怕她自己不能再进入六道都行……”
“后来呢”一白瞪大眼睛追问着。
“后来,我怕她干出傻事,便一直在劝她放下这个念头,因为燕珪子当年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一旦他行了术,就再也不可能更改了!”文先生哽咽起来:“梅婧不再说什么,而是让我又把《飞花玉雪》吹了一遍,你们知道,那天夜里的雪出奇的大,我第一次感觉到梅婧的手似乎温暖了。可我没有想到,她乘我寻箫的时候,给我的茶里下了迷魂散,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文先生哭声越来越大,以至于泣不成声。等了很久很久,他才继续哽咽着说:“我看见梅婧给我留下了一张字条,她要我代她再把燕东三十六峰游一遍,要好好活完最后的时间,她相信她一定能为我换回轮回的机会,她在下面等着我。我,我疯了一样跑到隔间里,看见我的梅婧早就枯化成了一堆白骨……?”
原来世间的爱情并不是都一样的,我的爱情是我要努力求生,去夺回我的木木;而梅婧却是决绝而死,离开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它们实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吗?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人咒骂,有的唱歌,而一白似乎背诵了一首很老的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