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还真凉,尽管我已经尽可能的屏住了呼吸,但仍能见到口中呼出一缕缕白雾。
三十米开外的戏楼仍没动静,现在附近唯一能听见的,就剩下不远处槐树林子里夜猫子扑拉翅膀的声音。
我有个经验,夜里盯着看一件不动的事物也非常可怕,而且是越看越怕。现在盯着这戏楼已经两个时辰了,尽管仍没任何发现,却越发瘆得慌起来,总是觉得那幕布后边会突然闪出个人影来。
趴在草棚子上,因为害怕,便下意识的摸索着趴在我旁边的人,一摸、两摸,竟然都摸了空。一瞬间头皮发麻,气血上涌,猛然回头:“小姥爷……”。“爷”字还没出口,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小犊子,喊什么喊,闭嘴!”小姥爷压低声音。
真是百无聊赖啊,我怎么就着了这小老头的道呢?大半夜不在家猫在被窝里,偏偏趴在这荒郊野外冷飕飕地看着一个破戏台,还相信他说的什么今晚上要捉个鬼给我看看!我看他才是鬼话连天。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有把柄在他手呢,明知道是被忽悠,也得来受罪。
不过,发现小老头就在身边,悬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了。
由于实在无聊,看着看看,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睁眼睛,发现身边的小姥爷不见了,而眼前戏楼外的场地上竟然站了满满的人。
我一脸发蒙的站在草棚子上张望,哪里还有小姥爷的身影,不禁暗自责备这个自吹能捉鬼的老头,竟然不声不响走了,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不过还不错,我发现那戏台上正有一群穿着花花绿绿戏装的人在布置场子,看来要唱夜戏了。
这看夜戏我最喜欢,因为它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调戏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且没准还能借着黑摸上两把。
我从草棚上跳了下来,从人群里左穿右穿,一心想站到前面去,因为只有离得越近,才能看的越清楚,那里是小姑娘们聚集的地方。
看夜戏的人太多了,绝大多数都是老头老太太,不过也偶尔能看见三两个少妇,还穿的是那种老式提胸包臀的旗袍,性感极了。真不知道这次这个戏班子从哪来的,竟然能吸引这么多人,大概是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吧,因为我似乎还没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这些老头老太太候场候的很有耐性,因此整个戏场人虽多,但却出奇的安静。
不过我总感觉现场的气氛和以前看夜戏不太一样,无论怎么往前挤,好像前边的人仍旧那么多。而且,我自己并没撞到谁的腰、踩到谁的脚,可是所有我经过的人,都黑着脸、瞪着眼睛凶狠地看着我。
虽然平时也算是谁都不怕的小混混,可第一次发现这么多人不待见我,多多少少有点心虚,便不敢往前挤了。
也正是这时候,我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个老头,正一把一把从口袋里掏钱买糖葫芦,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有点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了究竟是谁。不管怎样,总算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我便朝着那个方向往前挤。
“砰”,不好,我似乎把谁的东西撞掉了,赶紧转头,发现一个又高又壮穿着老式马褂的大汉正瞪着我。这人脸色惨白,双眼虽凶但却无神,手里拎着个方片大刀,完全是电视里刽子手的打扮。
为了少一顿暴揍,我赶紧朝他忙不迭地道歉,问他掉了什么,我帮他一起找。
这大汉竟突然微微地笑了,冲着我摇摇头,阴森森地说道:“不用了,不是我的!”
我看了看他,疑惑地问:“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大汉指了指我身后说:“嘿嘿,是她的,找不回来了!”
我觉的这人好奇怪,便回过头看,不看还好,这一眼就差点直接让我晕死过去,我的身边竟然TM的蹲着一个无头女人,那没有血色的两只手正满地搜索着自己的脑袋!
“鬼啊”,我忍不住一声尖叫,赶紧往前边的人群里钻。可是那马褂大汉和那个买糖葫芦的人却一前一后截住了我的去路,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的人都齐刷刷转过来了面孔,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卖糖葫芦的老头正是营子里去年死掉的王瘸子,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掉进鬼窝了。
马褂大汉和王瘸子笑嘻嘻的,带着周围所有的人慢慢往前靠拢,而那个丢了脑袋的女人已经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那凉飕飕地带着腐臭气息的手在我的后脑勺摸来摸去……
完了,我凌大少爷今天是搁在这了,十八年来我可还没泡一个妞……都怪那个吹大牛却自己先跑掉的臭老头……我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睛,做好了被这群恶鬼破肚掏肠肥的准备了……
“哐……”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突然戏楼上的锣响了,所有的鬼都侧过脸去看着舞台。求生的欲望告诉我要抓紧这个机会,所以“噌”的一下来了个鲤鱼打挺,撒腿就跑,只感觉耳边生风,却不敢回头……
一口气跑出去了三五里,听着身后没了追赶的声音,我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我看见,远远地有两束暗红色的灯火正沿着马路向我靠近,终于碰见活人了,我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
走到跟前我才看清楚,来人是一对七八岁的小孩,一人提着一个小灯笼。小男孩剃了个西瓜头,小女孩脸上红扑扑的,两个孩子都穿着红衣绿裤,虽然看上去很可爱,但总觉得他们的表情有点僵硬……
我先开口对他们说:“两个小家伙,你们是谁家的?大晚上到岭上来干什么?快和我回去吧,前边闹鬼呢!”
小男孩笑嘻嘻地说道:“我爸爸是刘大壮,我们是专门来接你的!”
我仔细在脑子里搜索着,刘大壮、刘大壮……这个刘大壮不是营子南头的光棍吗?前几年老婆生孩子难产,结果大出血,大人和小孩都没保住,据说生的还是龙凤胎……
我一下字感觉自己又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剧烈地颤栗起来,难道这两个孩子也TM是鬼?
我刚想拔腿就跑,结果那小女孩径直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奶声奶气的问我:“叔叔,你看我的灯笼好看吗?”
我只瞟了一眼,就见那灯笼忽然耀眼起来,越转越快,一道白光过后,我的身旁就剩下两个抹着红脸的纸扎人了,它们还冲着我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我暗自抱怨自己的倒霉,更咒骂自己的幼稚,大晚上的哪会有孩子出来看戏?更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那个男纸扎人只轻轻对我说了句:“走喽,看妈妈去喽!”我自己的脚便随着他们去了,任我内心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
两个纸扎人提着灯笼在前边走,我在后面跟着,每走几步,那个女纸扎就回头冲我吹口气。走着走着,我发现心里的恐惧感渐渐不见了,而且心里有股力量开始撺掇着我,跟它们走吧,跟它们走吧……
终于,我被带到了一个依偎在山坡下的小房子前。屋子里面黑洞洞的,却能听见里面有女人轻轻抽泣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悲婉凄切,令人动容。
女纸扎人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的哭声停止了,就听见一个特别温柔的声音说道:“好了,你们去吧!”话音一落,两个纸扎人便转身离开了,经过我的时候,男纸扎冲我呲着牙乐了一下,而女纸扎则意味深长地说了声:“你可要好好陪她!”
等纸扎人走远了,那小黑屋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门缝,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女人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青色的旗袍,白皙的面孔,眼角还挂着泪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漂亮极了。她温柔地对我说:“快进去吧,等你好久了!”
我的心里明白,这个女人也是鬼,可是心里却没有一点害怕,而且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又开始撺掇了,进去吧,进去吧……
女人见我没动,便体贴地走过来扶着我的胳膊,我能清晰的闻到一股微腥臭的气味,也能看到她脸上越发绽放的笑容……我发现,我根本就无法拒绝,因为我的脚步已经先于意识往前迈步了。
我放弃了,甚至开始有了觉得死在这么个漂亮女鬼手里也罢了的念头。
我们进屋了,就在那门马上就要关上的一刹那,一只大手忽然从背后一把把我拉住,那手很有力,热的发烫,我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了。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疼痛的难忍,一低头,看见女人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我的胳膊里,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