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的手被她握着,沿着长长的走廊往里走,闻言,夏可可低声问:“真的是灏晨,要你们这样做的吗?”
“灏晨也是没办法,他自己狠不下心,只能让我们代劳。”女人叹息道:“你也别怪他,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摊上这样的家庭。”
“我不明白。”夏可可怔然。
“算了,你不需要明白。”女人已意识到自己的多嘴,不肯继续说下去。
她仍然牵着她往里走,夏可可故意挪得很慢,可不管多慢,都不可能拖延太多时间。她很清楚。
“把我的眼罩解开,可不可以?”夏可可再次开口,声音弱弱的,脾气很好,“你放心,他这样对我,我不可能对他还有什么幻想,这个孩子也肯定不会再要了,我会配合你们。——可这是我第一次怀孕,我不想稀里糊涂地做手术,至少,我要看看手术台的样子。不然,我真的不甘心,很不甘心。”
夏可可的表情不像作假。
何况,她此时的反应,也算是正常的反应。
女人生孩子,通常是因为爱那个男人,如果男人已经让自己寒心,何苦还要生下来提醒自己曾经是多么“遇人不淑”呢。
对方犹豫了片刻,终于伸手将绑在夏可可脑后的那个疙瘩解开了。
眼前顿时豁然。
夏可可眯着眼,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两侧是各式的门诊病房,在走廊尽头,则挂着产科手术室的字样。
她们的目的地。
再扭过头,身侧是一张陌生的脸,挽着发髻,五官端正,年纪大概四十多了,保养得不算年轻,但是气质挺好,淡眸疏眉,看着很和蔼,与她的声音很相符。如果在别的场合看见,只会觉得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吧。
夏可可猜不透她的身份。
“别看了,我们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女人很平和地提醒她。
夏可可于是移开视线,低下头,说:“对不起。”
“嗯?”女人没听清,靠近了一些。
夏可可于是抬高声音,再次道了声“对不起”,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已经把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化妆瓶,兹兹兹兹,喷向了女子的眼睛。
这个带着呛鼻味道的小东西,就是传说中的防-狼-喷了。
搬回来的时候,华菊送了一个给自己。
华菊经常晚归,街上又不大太平,她的包包里有一堆电击棒啊,防狼喷之类的小东西。这一个,据说是店里打折,买一送一时的赠送品。
夏可可一直感叹赠送品其实就是劣质品,不过现在,她倒有点庆幸这是个劣质品了。
不管怎样,这个人对自己还算和气,她不希望对方太难受。
只是想脱身而已。
对方果然措手不及,“哎呀”了声,松开了夏可可,兀自去捂脸。夏可可也趁机转身,朝门口那边跑去,一路跑时,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直喷嚏到眼泪婆娑。
她站在背风处尚且如此厉害,被喷个正着的人,只怕五分钟之内是回不了神的。
夏可可当然没有傻乎乎地跑到前门去,她在大厅里晃了晃,然后放慢速度,若无其事地折向了另一侧的巷子。这种小诊所,也是有后门的。他们对自己并没有多少防备,当然不会真的如电视里演播的那样,荷枪实弹地守着所有的出入口。
不过夏可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她仍然走得很快,一面走,一面脱下自己的双面羽绒服,将它反穿起来。头发也匆匆地完成一个发髻,折一根枯黄的树枝别住。只是稍微变化了一下衣服和发型,从远处看,便和改头换面没两样。
她找到了后门,走了出去。
医院里面传来喧哗声。
夏可可头也不回,非常镇静地保持着自己的步伐频率,手指却打着颤,将之前抠下来的电池重新装进去,但不知怎么,电池总是装不好,好几次还差点从手里滑落。
她越发对那句俗语感触深刻了。
自作孽,不可活!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给顾远桥当牛做马呢!
他们没有追来,或者,发现夏可可逃走后,他们为了不惹麻烦,索性先离开了。
夏可可一路走,沿街有一些破旧的小卖铺,因为天冷的缘故,只下了半边卷门。门前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窄窄的,积着水,也是一副乡镇的模样。
更远处是漫漫的田野,草梗堆积,万物凋零。
也不知道离市区到底几十公里了。
好容易将电池装好了,她躲在一户歇业商铺的屋檐下,先是拨给华菊。
华菊没有接电话。
这个时候,也许是去见客户了。
夏可可继续找可以求助的人,手指从“老公”的名目上划过时,指尖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样。猛地一扎,疼得很。
她突然意识到,除了华菊,自己竟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
这么多年来,竟只是围着沈灏晨一个人转。
老同学各有家庭事业,渐行渐远。
旧公司已人走茶凉。
新公司还人生地不熟。
爸爸妈妈更在地球的另一端。
寒风萧萧,夏可可靠着泥灰剥落的旧墙边,无比凄惶。
顾远桥的电话就在此时打了过来。
还是那个可笑的铃声。
邓丽君欢快地唱着“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歌声与她此时的心境互为映衬,简直讽刺得很。
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接起了电话。
“顾总。”简直要哽咽了。
顾远桥有点受宠若惊了,“接得真快,我还以为你会假装没听到。”
他还真没指望夏可可会接电话。
反正那种装糊涂的事,夏可可绝对干得出来。
夏可可的喉咙还是堵住的,被他打趣,也一反平常没有反驳。
“既然接了,今晚就收留我吧。我的房子刚刚处理了,现在无家可归。”顾远桥道。
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他虽然不介意再打发掉几批,但是事后的清理工作实在麻烦。
夏可可眼泪婆娑。
“可我现在不在家。”她握着手机,一面抹眼泪,一面说。
“在哪?”
“不知道。”这三字已经带着哭腔了。
夏可可的回答着实让顾远桥无语了,他沉吟了片刻,方道:“别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