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跌到顾远桥身上时,才觉悟到,其实顾远桥此时有多虚弱。
便是晴好的天气,这样攀上半山崖,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何况是这样风雪的夜。
那几乎是玩命。
如果顾远桥真的因为她出了什么事……
夏可可不敢继续想下去,她曲起膝盖,挣扎着跪起来,跪坐在顾远桥的身侧,拿自己还算冰凉的手去捂顾远桥的额头。
触手的温度烫得吓人,也不知道烧到多少度了。
她真是够笨够蠢,竟然傻子一样一个劲地钻在他怀里取暖,也不用榆木脑袋想一想,正常人的体温,怎么会那么高?
还有顾远桥那个大骗子,明明都已经这样了,还开什么玩笑,说什么住在心里的屁话。
可是被困在这里,便连最起码的医疗设施都没有,就算求救,也只能等到天亮。还有这漫漫长夜,可怎么办?
夏可可有点无措地将手轮番地叠在顾远桥的额头上,试图降下他的温度。
顾远桥的呼吸一直有点微喘,只是方才勉力克制住了,还谈笑风生的,所以并不明显,此时听着,却异常触心。
“你没事吧,你哪里不舒服?你说你干嘛要来,你一个人来干什么?你好好地呆着让别人来找我不就行了,你又不是救援队的……你到底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夏可可惊惶失措的查看着他的情况,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仿佛血色被抽空一样,她的声音快带着哭腔了,看着一个人生命垂危的感觉,原来比自己垂危更让人深觉恐惧。
那是一种比方才更彻底的无能为力。
顾远桥等着肺部缺氧般的刺痛过了之后,才腾出手来,握住了夏可可几乎微颤的手腕,他居然还在那里笑,“喂,我还没死呢,能不能待会再哭丧?”满语的调侃。
只是用如此虚弱的声音说出来,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夏可可真想敲死他。
不过夏可可不敢打下去,刚才推了一下,就直接把他推倒了,如果现在一拳把他打死了。
她也不要活了。
当这句话浮现在夏可可的脑海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就顾远桥那个大混蛋,还需要她为他殉身吗?
可是,在此时,此刻,这种真正的绝境里,有一种类似同生共死的情愫,蓬勃发展,无可抑制。
如果顾远桥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不会让他独往,正如他不让她独自害怕一样。
“没事,休息一会就行了。
这里的海拔还真高。”顾远桥仍然用一种满不在乎的,随意的,几乎让人牙痒痒的语调,轻声道。
夏可可才懒得理他,“我去弄点雪来给你降温。””别乱跑。“顾远桥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夏可可重新拉至自己的怀里,”这样就好。”
他的手已经绕到了夏可可的腰部,将她扣住。
在这个地方,如果不把她绑在身边,怎能放心?
这个恨不得在平地都可以踉跄几步的糊涂倒霉蛋。
夏可可还想挣动,仰起头,看见顾远桥挪在自己脸上的那抹近乎强硬的目光,只得将反抗先压了下去。
算了,患者为大。
夏可可于是真的乖乖地躺了下来,头压着顾远桥的胸口,刚刚能听到他的心跳,仍然是急促而剧烈的,但是,却洋溢着火种般顽强的生命力,让夏可可稍安。
“等天亮,一定会有救援,所以,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要做,呆在我身边就行。”他仍然用力地扣住她,嘱咐,或者说,吩咐。
夏可可用鼻子含糊地“摁”了一声。
心跳透过衣服,仍然有一波没一波地传了过来。
生动的,有力的,温暖的,有热血涌动的,仿佛可以抵御此时的寒风冷血高崖甚至死亡的心跳。
这个男人,可否,有过那么脆弱的瞬间?
就像她刚刚醒来时看到的模样。
那种脆弱,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的发生过?
身边的夏可可终于安静了下来,顾远桥半躺在悬崖侧,腾出手,将衣服再紧了紧,盖住夏可可刚刚滑开的胳膊。他的呼吸已经比方才平缓了一些,可是身体的热度,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忽视。
头很重,仿佛飘浮在滚烫的水里,仿佛随时都可以因为窒息与热浪而昏厥,神志被迷惑,他天知道他到底多努力,才让自己不晕过去。
这个时候,他绝对绝对不能再倒下去,只要撑过一晚,撑过了这一晚,便一定能有人找到他们。
顾远桥出发的时候,在随身的手机里安装了gps定位。
不过,前提是雪停。
不然,也许没有人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搜寻他们。
他抬眼望了望丝毫没见减少的雪意,焦虑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因为臂弯里那个丫头小动物般地拱了拱,好像又撑起身来,俯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晶亮亮地瞧着他。即便是在夜色里,也亮得出奇,足以照亮他心底的所有焦虑与阴霾。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至少现在,他找到她了,她就在他的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
顾远桥轻轻地松了口气,唇角勾起,同样静静地回望着她。
“怎么?”
喉咙的温度真的很高啊,随便吐出两个字,也有种灼烧的感觉。所以,这两字也显得格外嘶哑,只是配着他的笑容,又显得分外安定。
夏可可抿了抿嘴,凑近一些,她的额发几乎扫到了顾远桥的鼻翼。
痒痒的。
顾远桥突然有了一种实在不应该在这里产生的冲动,他只能苦笑,忍。
就怕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可不想在这事上示弱。郁闷。
夏可可又往前蜷了蜷,贴到了他的脸。
他的呼吸烫得吓人。
"刚才,你找不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很担心,还是……"她弱弱地找着措辞。
夏可可想确定一下,确定方才那个惊惶失措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