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烟抽多了,人也会变得脆弱。
“抽了多少?明知身体不好就注意点。你……见到他最后一面没有?”殷红问。
“没有。二姐在那边。”顾远桥好容易喘过气来,轻轻地吐出一口,“即便见了,结果也不会变。何必。”
“哎。那你……不管了?”
顾远桥沉默。
“管?”
那边也搞不懂他的意图了,通常他一沉默,准没好事。
“可是你已经放弃了继承权,合同都给你二姐了,如果现在才争,会不会站不住脚?”殷红试探地说。
看来,顾家二小姐这次是彻底失策了。
她原本想议一绝永患,却把那个已经无心争权的人重新引了回来。顾远桥,终究是顾家人。
他可以无争,前提就是,别惹他。
现在,他已经被惹了。
用一个至亲之人的生命去惹了他。
“谁说那份公证合约,还在二姐那里?”顾远桥微抬视线,看着桌沿边的一叠资料,“她应该很快就发现它们丢了吧。”
他确实冷心冷血没有去见大哥的最后一面。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
二小姐一定始料未及。
“你把它们都拿回来了?”殷红愣了愣,索性不管了,她转开话题道:“对了,有件事告诉你,你家可可又跑了,我找人去航空公司查过,她去西边了。”
“乱来。”顾远桥怔了怔,然后丢下两字,无可奈何的,不知道算什么性质的评价。
“我已经叫西边的朋友查她在哪里下榻了,放心。”
“好,多谢。”
“嗯,你也小心点。注意安全。”
殷红正要挂断,西边那边一同开酒吧的朋友便追了一通电话过来。殷红让顾远桥稍等一下,转而却接柜台上的座机。
那边的声音急急的。
“你找的那个人查到了,昨天入住的,听说今天进了山,接连下了几场雪,路况不好,沿路上已经出了好几起车祸事故……”
殷红只听了一半,另一头,顾远桥“卡擦”一下,已经收了线。
殷红看了看话筒,摇摇头。
没想到顾远桥也有那么性急的一天。
其实未必就出事了,不是么?
顾远桥确实是急了,如果夏可可此时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将她狠狠地骂一通。
这世上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去什么高原。
去了就算了,不好好在旅馆呆着,去转什么山。
他还是赶紧把她揪回来吧。
不知为何,顾远桥觉得出奇不安。
好像心跳的频率被人拨乱了一般。而上一次这样的不安,是在薇薇失踪的那晚。
顾远桥不及再想,他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要出门。
门铃却在此时响了。
顾远桥正好将门拉开,一点都不意外地看见了秦晚来。
合约丢失的事情,二姐想必已经发现了吧。
只是二姐还要在大哥灵前守丧,原本谣言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顾家二小姐可不敢在此时缺席。
她会派秦晚来过来找顾远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舅舅。”秦晚来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妈咪让我来找舅舅把东西拿回去。”
顾家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呢?
顾远桥却只顾往外走,“我有急事要马上离开一趟,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舅舅,大伯刚刚过世……”秦晚来忙忙地叫住他。
“我相信你们会料理好他的后事。”顾远桥似乎一点触动都没有,仿佛那个刚刚咽气的人,与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舅舅。”秦晚来眼见着顾远桥走远,想了想,终于拿出了杀手锏,“妈咪让我告诉舅舅,大伯临终前说了一句话……”
顾远桥的脚步未缓。
“大伯说,其实薇薇阿姨还活着。”秦晚来终于将话全部说完。
顾远桥终于停了下来。
秦晚来的唇角勾了上去,意得志满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顾远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即便是最不按章法做事的舅舅,也有自己的弱点啊。
那个叫薇薇的女孩……
哪知秦晚来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现,顾远桥开始继续往前走。
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那句话似的。
秦晚来的唇角僵在那里。
又尴尬又愤恨。
滑稽得很。
夏可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梦里的色调全是阴郁暗沉的,仿佛走在悬崖边上似的。中途似乎醒了几次,也是迷迷糊糊的,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疼得恨不得再睡过去。
这一睡,又是许久。
等真正清醒时,已经很晚很晚了。
睁开眼,是满目的星空,高原的星空,就好像被水洗过的玻璃,出奇地清晰,夏可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比这更明亮更密集更干净的星星的,仿佛伸手就能触及似的。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伸手,这才发现胳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寒气也随着知觉的恢复,气势汹汹地袭了来。她往身侧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岩石上,腿耷拉在岩石边缘,腿肚垂了下去,下面空荡荡的,在这样的夜晚,只能看见夜雾笼罩的深渊。
车不见踪影。
夏可可是从车里弹出来的。
因为她坐在窗边,也因为她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把窗户开到最大,疯子一般大声喊着沈灏晨,我不再喜欢你——所以,夏可可从窗户里掉出来了,正好掉在了横亘在中间的岩石上。
至于车内的其他人,则早已随着那辆原本是去祈福,却永远被留在神山当中的巴士,坠入了崖底。
夏可可没有费多大劲,便明白了自己的境况。
她立刻被比寒冷更为凛冽的恐惧所侵袭。
这是一个真正的绝境。
上不挨天,下不挨地,没有人烟,甚至没有生灵的气息。
目之所及,全是皑皑的白雪,冰冷,漠然,仿佛已经在此冻结了千年。
在如此宏大的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
夏可可又尝试着动了动自己四肢,腿慢慢地缩了回来,虽然有点痛,但并不是没有知觉,只是手臂仍然木木的,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自己一低头,只能看到半截的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