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时,左谦之自顾自地嘟囔道:“师父不让带刀,您又有伤在身,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之事,没有个顺手的家伙可不行!”说着,转着圈寻找合手的武器,歙砚忙道:“不必了,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
左谦之打量了歙砚一眼,看他那消瘦的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朱墨羽也看着歙砚笑开了,歙砚笑道:“公子为何也笑?”突然向左谦之道:“你可别看不起我,要不咱俩比试比试?”左谦之看了朱墨羽一眼,连忙摇了摇头。
歙砚在左谦之面前几个转身,左谦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觉后脑勺痛了一下,连忙转身,身后哪里有半个人影,紧接着后脑勺又是一痛。左谦之明知是歙砚所为,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有看到,突然飞腿向后扫去,竟扫了个空。
二人只手交了三五个回合,左谦之便知道歙砚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哪里还敢小觑他?三人收拾停当,回身关了院门,谈笑着迈过石拱桥,信步而去。
街上刚下过一场春雨,湿气氤氲,偶有微风吹过,颇有微寒之感。路上行人撑着各色油纸伞来去匆匆,小桥流水如画卷般展开,空气里飘荡着若隐若现的酒香。左谦之闻到酒香,像老猫闻到了鱼腥,一马当先,寻味而至,果然不远处便有一家酒肆。三人说笑间来到酒肆,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正把盏说笑,高谈阔论。
三人找了座位临窗坐下,略要了些酒菜,便听到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说高声说道:“如今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哪里是所向披靡的关外铁骑的敌手?”
临座的一个北方人士用河间口音道:“关外鞑子雄兵十几万,连克咱们七座城池,若不是袁督师用十一门红夷大炮架在宁远城楼上,宁远城的不到一万人,还真挡不住他们的铁骑,多亏袁督师帮咱们出了这口恶气。”
四十多岁的汉子道:“谁说不是呢?万一鞑子入了关,从蛮夷之地来到咱们这花花世界,铁蹄所到之处烽火四起,咱们离亡国之期便不远了。”此话一出,马上有人好言劝慰道:“我说还是听在下一句,咱们只是喝酒,切莫妄议朝政,这些话万一吹到官府的耳朵里,我们升斗小民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另一人拍桌怒道:“这话我便不愿听了,朝廷里锦衣卫狗腿子们这么厉害,就应该拿这些本事去对付关外鞑子。”隔桌一个人拍桌叫道:“能不能不说这些让人生气的话?还是说说袁督师大破鞑子军,这事听着提神,我便是再喝一坛子酒,也不会醉。”随即,酒肆里发出一阵笑声,远远地传扬了出去。朱墨羽轻声道:“看样子朝廷打了大胜仗,咱们也喝一杯吧。”
歙砚与左谦之斗了几碗酒,歙砚渐渐不敌,左谦之得意笑地道:“别的不敢说,喝酒我却是不怕你的。”歙砚看了朱墨羽一眼,对左谦之轻声道:“别闹了,公子好像有心事。”左谦之又喝了一碗酒,斜眼一瞟,只见朱墨羽眼望街上,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朱墨羽回过神,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歙砚笑道:“公子莫非喝多了不成?现在才是春天。”朱墨羽笑了笑,三人正欲起身离去,突听身后一个细若蚊鸣的声音,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另一个声音道:“独木固然难支,可是每一次这独木都是令人头疼万分的。”朱墨羽听到此,皱眉思忖良久,又慢慢地端起一碗酒,凑到唇边却不饮下。只听方才的声音笑道:“谁说不是呢?先前有‘俞龙戚虎’,如今又出了个什么袁督师,中原之地还真是人才辈出。”
酒肆里饮酒嬉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人们从遥远的宁远城聊到几十年之前战无不胜的戚家军,好似把大明王朝所有的大胜仗都重新梳理了一遍似的。朱墨羽只听到身后之人蜻蜓点水般这么说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半晌,从朱墨羽身后走过三个年轻人,竟飘过一丝混杂着酒香的脂粉香气。朱墨羽用余光略打量了一下那三人的着装,轻描淡写地看了歙砚一眼,歙砚若无其事地起身先行离去。左谦之见歙砚不辞而别,正欲张手招呼他回来继续斗酒,无意间看到朱墨羽瞪了自己一眼,自嘲地挠了挠头,像没事人一般,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从酒肆出来,左谦之跟在朱墨羽身后走了许久,因见朱墨羽一直心不在焉,便收起往日里的话头,游目春景烟雨,美在心头。看看天色不早,便择处吃了午饭,饭后回至酒肆处,仍未见歙砚归来。左谦之心想,这人不知到哪里玩疯了,竟忘了回家的路。
至归家时,已经是落日时分,朱墨羽与左谦之刚迈步院门,便见歙砚从房里迎出来,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来至房里坐下,歙砚懊恼道:“我跟丢了。”朱墨羽道:“这没有什么,原在我意料之内。”
左谦之有意打趣歙砚一番,见歙砚神色黯然情绪低落,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朱墨羽笑道:“这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行可有什么收获?”歙砚难为情地摇了摇头,道:“我刚跟着那三个人走了几条街,大白天的也不敢跟得太紧,结果还是被对方感觉到了。那三人兵分三路而去,我只能跟着其中的一个人,哪里想到只走了几十步,便觉得背后有人放暗器,那人便趁此机会溜了。”
朱墨羽沉吟半晌,突然苦笑一声,摇头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左谦之试问道:“难道师父怀疑那三个人是鞑子的细作?”歙砚也望着朱墨羽,朱墨羽笑道:“不像是关外鞑子,可也绝非是我中原之人,但愿一切只不过是我多虑了。”话音刚落,院门响起脚步声,一个魁梧的汉子朗声道:“多日不见,老弟一向可好?”歙砚闻声,突然笑道:“公子前几日还念叨他,没想到他今天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