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马奔驰一日,傍晚住店休息。这一日黄昏时进入了黄山地界。黄山,被后世誉为“天下第一奇山”,人们满口称颂赞不绝口的黄山“五绝” 分别是:日出、奇松、怪石、云海、温泉。更有黄山八十二峰,或崔嵬雄浑,或峻峭秀丽,布局错落有致,天然巧成,观之不禁暗叹造化主鬼斧神工之神技,并以天都峰、莲花峰、光明顶三大主峰为中心,向三周铺展,跌落为深壑幽谷,隆起成峰峦峭壁。
二人顺着大街行不上半个时辰,颇觉饥肠辘辘,才想起一路狂奔,不禁食宿匆忙,也无心观赏沿途宜人的春色,颇有过曲阜而不知孔府之叹。于是,二人决定找个好些的地方,好好吃上一顿饭,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晚。
找了一家酒楼,二人挨窗坐下。招呼小二点了吃食,要了一瓶女儿红浅酌。朱墨羽三杯酒下肚,道:“此去蜀中,远途遥远,过江西穿湖广,非数日可达,再说回去也无甚急事,无非是报个平安。”李袖嫣道:“离家已半年有余,思乡心切,恨不得插翅飞回去。”朱墨羽道:“令尊令堂所念者,无非是你平安无事。何况,杨小姐早已经致书于令尊。不如此行放慢一点脚步,比如眼下的黄山,焉能过黄山而不游览一番?”李袖嫣自然也想黄山一行,只是突然踏上归乡之路,心中只盼一日到家。正在踌躇难言之际,忽听隔桌一人附掌赞道:“妙哉妙哉!焉能过黄山而不游览一番?过黄山而不游,实为辜负上天赐此人间仙境也!”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位不到四十岁模样的读书人,正在自饮自叹,脸上洋溢着如梦如醉的神色。朱墨羽道:“老兄,如蒙不弃,过来共饮两杯如何?”那人倒也洒脱,离席而来,与朱墨羽各行一礼,彼此坐下。李袖嫣招呼小二新添琬筷,又加了几样菜和一壶酒。朱墨羽笑道:“在下姓朱,名墨羽,敢问尊兄高姓大名?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氏,却对黄山颇为熟稔。”那人喝了一口酒,赞道:“好酒!在下姓徐,名弘祖,草字振之,乃南直隶江阴人氏。因家父一生不愿为官,更不屑同权势来往,终生所爱者,无非是游览欣赏各处的奇山妙水秀峰俊石之景观。在下幼年受家父所熏,翻过不少家中所藏的关于大明朝各地山水的书籍,亦喜到处游逛。所以,近十几年来,也到了不少名胜之处,游历了几座名山古刹。”
数杯一酒下肚,三人谈兴渐趣。于是,徐弘祖简述起近几年所到之处,朱墨羽与李袖嫣二人不禁听得神往而心向之。问起黄山的种种,徐弘祖也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说到奇妙处,使人犹如亲临一般。徐弘祖道:“说到黄山之奇,泰山华山武当诸山也难与其比肩。不瞒二位,天下之山,游一遍足览其胜,唯黄山,游两遍其味未尽矣。在下以为,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突然门口桌上一位汉子拍桌怒道:“简直狗屁不通!难道好人就没有好报,恶人就横行天下不成?”桌上几个人齐口附和,一脸不平之色。只听拍桌的汉子恨恨地道:“胡阁老,多好的一个人啊,朝堂之上竟容不下这等好人,像魏阉之流却张牙舞爪,皇帝老儿也不管管。”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个满脸乱髯的汉子更怒了,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怕个鸟?做为万人之上的皇帝老儿,也不看看天下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却成天干木匠活,真是岂有此理!”叮嘱他的那个身负长剑的人也提高声间道:“兄弟你想必是喝多了,管他什么朝廷之事?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我等妄议朝廷,只能无端招来杀身之祸!” 乱髯汉子怒气更胜,站起身道:“什么是皇帝的天下,那是老百姓的天下。君昏则臣奸,都不是什么好鸟!”负剑汉子指挥其余几个人,道:“这位兄弟喝醉了,快送回房中歇息吧。”说罢,几个人连搀带扶,把乱髯汉子架了出去。
朱墨羽道:“果然是一条见识非凡的汉子。”李袖嫣道:“看他们的打扮,不像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徐弘祖虽游遍天下,但于武林一道却无甚用心。酒足饭包后起身一辑,道:“多谢两位好意,在下就此别过,有缘他日定会相会。”说着,三人互道保重。
这位名叫徐弘祖的人,之后继续游历天下,足迹踏遍九州名胜之地,后又花数载光阴,把他游历的经过见闻与感受心得,撰成一书,流芳后世,名曰《徐霞客游记》。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李袖嫣道:“刚才听他说到胡阁老,只是不知是什么人物,又好似在那里听过。”朱墨羽笑道:“我们初至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知道这位胡阁老?”话音刚落,便听背后一个冷笑,道:“果然是孤陋寡闻的酸书生,竟然连胡阁老的名头都不知道。”二人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位锦衣白面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正在背对着二人自酌。李袖嫣不禁怒道:“是哪个如此狂妄?不敢以真面目视人,莫非是长得像钟馗的兄弟一般,说个风凉话还背对着人?”只听那个公子继续道:“蜀中唐门的高手,果然盛气凌人牙尖嘴利。李小姐,几日不见,莫非忘了在下不成?”说着转过身,李袖嫣一愣,继而启齿微笑道:“原来是你!”
年轻公子起身过来,坐在徐弘祖刚才坐过的位子上,道:“李小姐与这位公子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只是怕唐突佳人,不敢冒昧打扰,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朱墨羽忙道:“在下朱墨羽,也是与李小姐偶遇。兄台如何称呼?”年轻公子还未开口,李袖嫣抢着说道:“这位是韩笑伯韩少侠,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无影蜂’就是他了。”李袖嫣说“大名鼎鼎”这四人字时,一字一吐异常宏亮,话未说完,便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朱墨羽连忙道:“久仰久仰!”韩笑伯也连道:“惭愧惭愧!”说着,向李袖嫣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
朱墨羽道:“还未请教韩兄,这位胡阁老到底是位怎样的人?”韩笑伯脸上一笑,道:“是位不错的老头,其实我也只是与他一面之缘而已。之所以念念不忘这位胡阁老,不怕二位笑话,是因为在下在从惊鸿一瞥地见了他家二小姐一见后,一颗心便生了根,日里想念的是她的笑脸,夜里梦到的还是她的容颜。”李袖嫣笑道:“为了胡家二小姐,你竟然改了禀性,独钟情于她一人,你这般空相思和苦心,可怜人家二小姐未必知晓。”说罢,嘻笑着竖起大拇指。韩笑伯拍腿叹道:“谁说不是呢,有心再见芳容一面,却也是百般不易。说来惭愧,在下曾精心绘得一副胡小姐的芳容,命人绣于苏锦之上,聊解相思之苦。令人可惜的是,在下不小心遗失了。”言罢,犹如守财奴被人盗去了全部财产般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