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千惠来双月谷时还是春寒料峭,如今出谷已然繁花似锦,初夏的早晨晴空万里,云淡风轻。原千惠来时昏迷不醒,如今离去,一路上东张西望,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离笼而去的夜莺,快乐地哼着柔软悠扬的歌声。
正午时分才到了小镇,朱墨羽先带着原千惠去了成衣店。为了行路方便,原本计划让她改装成男子模样,却不料原千惠执意不肯,一怒之下挑了身钟意的女装,便扬长而去,朱墨羽只能无奈地掏银子,随后紧追不舍。后来去客栈打了尖,买了两匹马,才继续上路。
落日时到了峨眉山,空儿、枫儿二人慌忙迎出,三人劫后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说。朱墨羽把信函交于静贤,略吃了些斋饭,一路奔波,便早早睡下。
翌日一早,朱墨羽辞别峨眉众弟子,牵过墨泼马,刚过解剑石,便见原千惠三人随后而至。朱墨羽未等原千惠开口说话,便抱拳道:“咱们男女有别,路上行卧多有不便,就此别过。三位姑娘,请了。”原千惠腮凝寒霜,冷哼一声,转身便回。
下了山,过了松树林,墨泼马久未见主人,早已兴奋不已。此时风光旖旎,风清云淡,墨泼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一路狂奔而去。
这一日来至成都颜府,颜赫夕见拜帖,亲迎出府,谈及杭州杨府之事,颇多叹息。随后去了李恪秋府上拜见,才知李恪秋担心女儿、表兄安慰,已携女李袖婉出川入京。
在成都盘桓三五日,朱墨羽一人一骑取道东行。路上时而策马狂奔,时而倚马吟诗,时而流连风月场所,时而逗留勾栏瓦肆之间。朱墨羽能感觉到身后有几双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虽然一时敌友难辨,却也没放在心上。
这一日过了豫西,正愁着盘缠用尽、无以为继,偶然在酒馆里听了些闲言碎语,略一盘算,计上心头。
次日,县衙前街上支起几口大锅,煮满米粥,过往难民和全县穷苦百姓,皆可食用。后来,坊间便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县衙昨夜遭窃,县太爷先前搜刮了五百两纹银,原本准备孝敬州府大员,以铺就日后升迁之路。不料夜里遭到强人窃银,盗去一百两,并留书一封致上:天不可欺,民不可欺,良心不可欺。在下路经贵县,盘缠用尽,特借银两若干,其余银两来于何处,宜归于何处,否则,必借县老爷全家脑袋五颗,以谢天下。匆匆临别之际,谨祝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不用多言,这百姓口中的强人,便是朱墨羽。朱墨羽一路前行,这一日突然想起,既然离少林寺不远,理应前去拜望几位高僧,想起寺中疗养的光阴,漫漫数月的晨钟暮鼓,的确受益良多。
午后时分,遥望嵩山巍峨,便策马飞奔一阵。正行间,远远看到前路上尘土飞扬,三匹马转眼到了眼前。
突然一人一提马缰绳,未语先笑,细声道:“朱公子也去少林寺?不知是出家还是还愿?”正是改装易容的空儿,枫儿与原千惠随后即到,枫儿媚笑道:“朱公子多日不见啊!”朱墨羽强挤出一丝笑意,缓缓地道:“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几位。不知三位此去少林寺有何贵干?”空儿突然脸现怒色,冷笑一声,道:“少林寺这些臭和尚,真是不可理喻,专会欺负我们三个弱女子。”朱墨羽忙劝解道:“少林寺在武林中地位非同一般,数百年来倍受江湖同道尊崇。当世几位高僧更是佛法高深,慈悲为怀。三位前去拜山,或许知客僧年少无礼,差强人意,有眼不识金镶玉……”话未说完,原千惠也冷笑一声,道:“朱公子受过少林寺大恩,自然处处为少林说话。空儿枫儿,我们走。”
忽地从侧前方树林中传出几声雄厚的笑声,笑罢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多谢朱施主为敝寺仗义执言,老僧澄空在此谢过。”朱墨羽提气郎声道:“原来是澄字辈的大师……”枫儿轻声道:“这和尚鬼鬼祟祟,怎么躲在暗处偷听别人说话?”朱墨羽忙瞪了枫儿一眼,便听澄空道:“这位女施主错了,老衲原本路经此地,不想误听几位施主谈话,实非存心为之。”朱墨羽忙道:“大师言重了,原是这位姑娘玩笑之谈,大师不必放在心上。请大师代向住持方丈及几位澄字辈神僧问安,改日再来宝刹焚香拜佛,聆听教诲。”澄空哈哈几声笑,算作回应,初时如在几丈之外,转眼便在数里之遥了。
原千惠回首遥望了一眼少林寺,双眸中雾气笼罩,神情黯然,忽地一声娇喝,催马前行。朱墨羽猜想她们此行必是为原千岗而来,原千岗于峨眉山重伤之后,被暂扣少林寺中,如今转眼数月,原千惠兄妹情深,前来探望自然无可厚非。不过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她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是必然结果。朱墨羽拨转马头,追上原千惠,见她神情惨淡,眼中毫无当日柔情,不敢贸然开口,只能腹中筹谋心事。空儿枫儿二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无心寻乐,闷头前行。
行了几个时辰,不觉落日沾山,继续赶路显然已经错过了住宿之所,好在山脚一所道庵,名曰三清庵。朱墨羽道:“夜幕降临,前路漫漫,不如我们在此借宿一晚,可好?”原千惠侧目打量了一眼,道:“这里分明是一座尼姑庵,咱们男女有别,坐卧不便,不敢毁了朱少侠的英名。”
朱墨羽知道峨眉山临别之语,她还耿耿于怀,也不辩驳,笑道:“姑娘教训的是,只是姑娘总不忍心在下露宿荒野吧?”空儿枫儿赶了上来,也劝道:“小姐便依了朱公子之言,在此借宿一晚吧。”原千惠皱眉道:“真是荒唐,咱们三人是男子装扮,此地何来的姑娘小姐?”吱一声,庵们开了一道缝,伸出一个是十六七岁道姑的头,打量了四人一番,把门敞开,道::“几位施主有何贵干?”原千惠道:“这位小师父有礼了,我们兄弟四人只顾着赶路,错过了客栈,不知可否方便借宿一晚?”朱墨羽与空儿枫儿及原千惠一起下了马,小道姑细细地打量了原千惠一番,目光从朱墨羽几人身上依次扫过,笑道:“几位看着面善,必是好人。只是还要禀告师父,且请几位到内堂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