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羽的身影总是不经意间浮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对这个人情根深种,总之是很久以前。是那晚荒野的不顾自身安危、拔剑相助,还是灵隐寺的共跪佛前、焚香祈祷?是葫芦谷的并肩御敌,还是峨眉山顶月夜下的几滴清泪?总之,当杨玄胡追到杭州城外,把这方龙凤玉佩交给自己时,她还是毫不迟疑地收入怀中,她不是不明白杨玄胡的用意,之所以收下,是因为这方古玉是朱墨羽的,至少曾经为他所有。
不经意间摸到怀中的龙凤玉佩,轻抬眼睑望向朱墨羽,月色下他愁眉紧锁。原千惠轻声道:“一路上……可顺利?”朱墨羽从沉思中回过神,强笑了下,道:“托原姑娘福,还好。”原千惠满腔柔情不知从何诉起,开口鬼使神差地道:“来回奔波,定是乏了,还是早点歇息吧。”此言一出便有些许后悔,便见朱墨羽微笑点头道:“姑娘言之有理,多谢。”说罢便站起身,原千惠也只能站起,朱墨羽走了一步,回头道:“原姑娘这几日消瘦了,是否日夜悬心令兄的安危?”原千惠正不知如何开口,朱墨羽笑道:“姑娘放心,令兄衣食无忧,安全无虞。”
翌日早起,见原千惠早已准备好饭食。慧逸师太稍吃即完,原千惠也无甚胃口,把凉在支架上的衣服收起。朱墨羽向慧逸师太深施一礼,慧逸师太不明所以,忙道:“少侠这是为何?贫尼担当不起。”原千惠抱着衣服走回,微笑着看着二人,朱墨羽道:“师太容禀:此去峨眉,却遇上一件天大喜事。”原千惠边走边笑道:“还以为遇上麻烦事了,要请师太出马。既是喜事,何不说来同喜?”慧逸师太微笑着点头,道:“有劳了。”朱墨羽道:“到了峨眉才知道,黄云扬黄公子与俞蕾俞小姐经过月余相处,已经郎情妾意难分难舍了。婚姻大事,黄氏姐弟原想禀明师太,回家再告之黄老镖头,再央媒人前来成此美满姻缘。在下知师太旧伤未愈,自是短日内无法返回峨眉。料想师太深知黄公子家世,必会玉成此事,便代师太答应下来。不仅如此,还一时兴起,亲写书信致黄老镖头,充当起了媒人。回来路上想起此事,的确是晚辈失礼了。”慧逸师太莞尔一笑,道:“静贤信上已然说明,朱少侠古道热肠,贫尼在此谢过。”
此时原千惠早已转回,换了一身粉红色衣衫,道:“虽是天大喜事,只是朱公子你自己还尚未婚配,如何做起了媒人?”此言原只为调侃朱墨羽,忽念及自己女儿家心事,不禁羞红了双颊。朱墨羽亦笑道:“我原觉得此事有趣,哪里想到那么多?”慧逸师太道:“以朱少侠人品,武林中的声誉,这媒人自是做的。”
原千惠突然轻笑一声,侧首俏皮地道:“朱少侠若也有心仪之人,何不也央求师太为你作媒?以师太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地位 ,恐怕没有人比她老人家更合适吧?”慧逸师太微微一笑,女儿家心思她自是知晓,却听朱墨羽连声笑道:“姑娘切莫取笑,在下浪迹江湖,书剑两误,实在不想误人青春。”
原千惠看了慧逸师太一眼,轻声道:“这话不实吧,朱公子心仪胡府二小姐,江湖知者甚多……”却见朱墨羽笑容一僵,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原千惠自知言语有失,她何尝不想从朱墨羽口中听到他断言否认此事?朱墨羽冷冷地道:“原姑娘切勿以讹传讹,毁人清白。”原千惠满脸委屈,眼中含着泪花,一把抓起匡横剑,掩面跑了出去。
慧逸师太摇头叹道:“贫尼深知胡二小姐身陷困境,一直杳无音讯,此事于你而言当为一大憾事。其实少侠人品贵重,武艺超凡,原姑娘对你也是一片真情深意,少女怀春无可厚非,切莫伤了她的心才是。”朱墨羽岂能不知原千惠之心?只是她毕竟是异族女子,所谋者大,何况胡悦如今生死未卜之际,他又如何会移情于别人?慧逸师太道:“快去看看吧,姑娘家小姐脾气,别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朱墨羽自知方才有些过分,便拿起剑追出洞外。
山洞外清风徐徐,花香扑鼻,几朵厚云遮住烈日,蜂蝶花间穿梭。朱墨羽此时无心赏景,他知道原千惠也无心赏景,便沿小路追寻下去。寻觅了半晌,四下无人,朱墨羽越发担忧,便高声呼喊着原千惠的名字,往山谷深处跑去。常到之处寻了个遍,朱墨羽大汗淋漓,吸一口真气,沿山崖向上攀升,终于看到溪水边花丛畔,身穿粉红色薄衫的原千惠,正坐在草丛里。
朱墨羽施展开轻身提纵功夫,几个起落已到了原千惠身后不远处。见原千惠正抱膝独坐,匡横剑扔在脚边,头埋于膝盖处,抖动着双肩正在抽泣。朱墨羽悬着的心虽已落下,却又犯难如何开口安慰。
过了半晌,见原千惠稍有好转,才柔声叫了句“原姑娘”。原千惠听到朱墨羽的声音,哭得愈发厉害,朱墨羽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下。
朱墨羽见溪水清澈,哗哗作响,便捧水喝了两口,清爽舒心,正洗脸时听到剑出鞘声,一道寒气逼近,听风辨位,顺手用紫血剑拨开,见原千惠梨花带雨,挺剑刺来。朱墨羽侧身避过,原千惠连攻七剑,怒气渐消,道:“你不是不愿理我吗?我也乐得清净,何苦又追来,惹人厌烦!”朱墨羽不敢轻言答话,憨笑两声,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在下若言语无状得罪了姑娘,赔礼便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姑娘如要指教,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刀剑无眼,还是丢开了吧。”说着,手腕轻抖,紫血宝剑斜插入溪水软沙之中。
原千惠嘬嘴冷哼一声,道:“嘴上说得好听,我偏不信你,吃我一剑!”说着,剑尖微颤,当胸便刺。朱墨羽见她剑势虽凛冽,终是伤愈不久,衔接处不能一气呵成,朱墨羽只消在剑刃上轻弹,她便会摔出三丈之外。朱墨羽脚下不停,不久便把原千惠累得娇喘连连,香汗盈额。朱墨羽自思:她既然不愿住手,定是先前峨眉山重伤于她,此番又惹她落泪,心气难平也是情理之中,何不卖个破绽给她,让她出一口恶气,总胜过自己笨嘴拙腮,不知如何用言语安慰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