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北川见静贤言语得体,举止稳重,颇有慧逸师太年轻时的风范,已然明了慧逸师太已存让其承继衣钵之意。颜北川微笑道:“尊师既令你暂时执掌峨眉,必然对你十分放心,老夫虽已朽矣,却也还有几分用处,小师父无需多虑。”朱墨羽道:“诸位,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在下与师太就此别过,他日再会。”与杨济士等人略一话别,又向左谦之道:“你且暂住数日,帮着料理此间之事。好在有黄云扬黄兄弟在此作伴,想必不会寂寞。只是也不可太胡闹了,峨眉毕竟是佛门清修之地,女子又多,言语行事谨慎为上。”左谦之与师父乍逢又别,心下自是不舍,道:“师父放心,弟子不会丢了您的面子。只是弟子不能随侍左右,师父也要多多保重!”
慧逸师太道:“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朱墨羽点头环施一礼,把紫血剑交与慧逸师太,弯腰抱起原千惠,只觉一阵幽香飘入鼻中。朱墨羽脸上泛红,心跳加速,平生未曾与年轻女子这般亲近过,自然难抑。正要举步外出,静恬突然道:“师父,您有伤在身,不宜远行。”慧逸师太摇头道:“无妨!”说着迈步而行,杨济士快走两步,道:“师太,晚辈这里有几颗疗伤之药。”说着,双手递上一个红色瓷瓶,慧逸师太接过道:“多谢!药王之物,必是珍贵有效的。”
此时雨滴己止,外面天色转暗,料来将是落日时分。静贤吩咐人把韩笑伯、原千岗“请”入内堂休息,便有峨眉男弟子抬起二人,转入后面。静惜料得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如拼死一搏,先下手为强,便突然向朱墨羽身后攻去。朱墨羽怀抱原千惠,不敢冒然转身,恐其再有闪失,必将回天无力。朱墨羽侧滑一边,飞脚向静惜腹部踹出,这一腿出了六成力,朱墨羽原意将其逼退,却没想到静惜突然驻足闪过,竟向慧逸师太身侧袭去。慧逸师太挥起拂尘,一式“金象卷鼻”,正巧拂在静惜的脸上,虽于性命无虞,一双眼睛却是从此废了,一张年轻的脸庞亦将伤痕累累,此生再无“颜面”面对世人。
朱墨羽想询问慧逸师太可曾牵动内伤,见慧逸师太拂尘一挥,藏入袖中,已然飘身前行,只得暗提一口真气,紧随其后。至解剑石处,慧逸师太才幽然叹道:“峨眉不幸,竟出此不肖弟子。”朱墨羽忙道:“静惜年轻,难免为世俗诱惑,只是希望他能明白师太的良苦用心。”慧逸师太道:“峨眉门规甚严,若非如此,他犯下这般罪行,必死无疑。”二人虽口上说话,脚下却未曾放慢,只是道路越发难行,山雨冲刷之后又增几分危险。
夜幕降临时才下了山,行至三五里处,折而上北,经过一座木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朱墨羽不知慧逸师太将自己带向何处,更不知距此尚有多少路程。如果太远,自己虽说抱着个人,倒还在其次,慧逸师太伤势不明,更让朱墨羽心忧。朱墨羽半开玩笑地道:“若能有辆马车就好了。”慧逸师太长袖一挥,停步不前,低声道:“前面树丛之中藏有人。”朱墨羽忙收起笑容,凝神一听,果然不错,只听三道呼吸彼此起伏,其中二人虽非一流人物,亦非平庸之辈,另一道呼吸极为诡异,一呼一吸气息悠长。朱墨羽心下懊恼,眼下己方三人,慧逸师太毕竟有伤在身,而原千惠伤势更重,更容不得节外生枝。慧逸师太继续前行,道:“走吧。”
刚走出一段距离,果然从树丛后跃出两个人。朱墨羽不知是敌是友,只得朗声道:“在下朱墨羽,因一位朋友受伤,才急于夜行,路经此处未及拜会,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二人交头接耳低语一番,若其动手,朱墨羽却也不惧,只怕他们在此纠缠不清,反而耽误了原千惠的疗伤之机。这时一人操着生硬的京城口音道:“朱公子与我家原公子兄妹同上峨眉山拜会,如何只身下山,却不见公子小姐?”
朱墨羽暗一思忖,已然了解其中曲折,忙道:“二位兄台所言不虚,在下正是为此而来。请二位近前细看,在下怀中之人是谁?”二人对望一眼,从怀中找出火折,点亮手中火把,凝神戒备缓步而前。另一人惊叫一声,声音颤抖道:“这不是我家小姐?”朱墨羽点头道:“不错!正是原姑娘。此中曲折说来话长,此地又在峨眉派所辖之域,咱们何不离开此处,先为原姑娘疗伤?”先前一人道:“朱公子之言固然有理,只是我们二人奉命在此接应公子,不敢私自离去。”朱墨羽冷笑道:“你们小姐命在旦夕,若非在下与这位师太合力抢出,必然凶多吉少。原兄此刻虽在峨眉,料来自然无碍,否则也不会让我们三人先行离去,并指明二位于此接应。若原姑娘因二位之故而有闪失,原兄面前怕不好交代吧?”
二人私语一番,回身从树丛之中牵出一辆马车。朱墨羽想起方才玩笑之言,不禁失笑。二人合力把原千惠放入马车,慧逸师太与朱墨羽也相继入内。二人分左右跳上车辕,轻喝一声,马车徐徐前行。一人道:“朱公子,我们这是去往何处?”慧逸师太低声道:“沿前面大道一直走,四五十里处有一个市镇,备些东西再上路。”另一人道:“还未请教师太如何称呼?”朱墨羽冷声道:“师太的大名也是你们打听的?他日你家公子自会告之!”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市镇二人各去采购所需之物,半个时辰后二人回来,继续赶路。
又走了两个时辰,渐渐耳闻远处有浪淘之声。朱墨羽叫停马车,伙同二人一同去不远处巨石后小解。此时夜风袭来,风送涛声,慧逸师太幽幽地叹了口气,伸了搭上原千惠的手腕,探得她内息凌乱,气若游丝,此伤非轻。撩起车帘望着夜空中偶然透出的星光,道:“真是造化弄人。”抬眼见朱墨羽三人回来,轻声交谈着什么。
慧逸师太放下车帘,便听朱墨羽道:“两位兄台一路保重。”二人齐道:“公子保重!我家小姐就拜托了!”说着,二人徒步反向而行。朱墨羽目送二人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无边的夜里。折身走到马车旁,道:“依师太吩咐,把两个讨厌鬼打发走了。”朱墨羽笑道:“晚辈已经为他们安置好了去处,相信歙砚会好好款待的。”说着,跳上马车,亲驾车辕,马车徐徐前行。
马车曲折前行,道路愈发崎岖难行,又走了半个时辰,慧逸师太于车内道:“咱们便在此处下车吧。”朱墨羽提缰勒马,环顾四野,远处漆黑一片,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慧逸师太已从车内出来,并早先打包好路上所备之物,道:“前去之所车马难行,非常人可至,如此便又要辛苦你了。”朱墨羽从车内抱出原千惠,慧逸师太缓步于前,朱墨羽紧随其后,三人弃车于荒野,择僻经而行。
慧逸师太虽有伤在身,毕竟内功精湛,修为非凡,此时飘身在前,脚下生风,轻纵低跃之间尽显名家身手,衣袂飘飘之姿全是宗师风范。朱墨羽怀抱原千惠,紧随慧逸师太身后一丈之处,跃上一座山岗,顺势而下绕过两处断崖,竟来至一处。
慧逸师太伫立于前,朱墨羽亦停步,见前无去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黑黝黝雾气氤氲,失足跌下断无生还之理。慧逸师太从手中包袱中找出一团绳索,回身系于一块突起的巨石之上,道:“少侠请抓住贫尼之手,切莫有失。”朱墨羽踌躇道:“前辈出家高人,不比在下凡夫俗子,还是在下解下腰中巾绸吧。”慧逸师太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虽是男女有别,老尼已然不是年轻女子,况且眼下生死攸关,又何必在乎俗礼?”
朱墨羽想到自己此时正怀中抱着一个年轻女子,不禁羞红了脸,好在为夜色所遮,便道:“师太教训的是。”慧逸师太一手牵住朱墨羽的手,一手把包袱挎在臂上,拉起绳索,道:“少侠言重了,不过说起名士风流潇洒之态,少侠比澹台先生可差多了。”一语未毕,慧逸师太手上一紧,三人腾空而起,跃入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