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哈哈一笑,饮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摇头无奈道:“昨日并肩的兄弟,却成了今日搜捕的对象,真是造化弄人!”左谦之一惊,云愁雨笑道:“左兄弟有所不知,自从洛阳一别之后,在下一直挂念朱兄的伤情,只是数月来竟没半点音讯。几日前,京郊发现了一具男尸,一剑封喉,正是朱兄的紫血剑所为。”
左谦之冷笑一声,道:“师父有伤在身,如何会在此地行凶?定是宝剑遗失,为外人所得,借机行凶以嫁祸他人也未可知。”云愁雨连忙道:“这便是在下所谓的你有所不知了。其实,是不是朱兄所为,倒在其次,关键是死者身份非常,乃是慎王府的人,此人绝非一般的王府随从。据说与********魏千岁也有私交,所以慎王才发下严令,务必查清此案的来龙去脉。”左谦之心想,如今城内这般搜查,师父定然不会在此。莫非已经去了他处,若果真如此,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而自己又该去何处寻他?云愁雨自顾自地叙说案情,左谦之则盘算着如何寻师。
云愁雨豪饮了一碗酒,道:“左兄来此,莫非是为了寻找朱兄?”左谦之见他道明来意,多了几分戒备,用眼角打量了他一下,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云愁雨呵呵一笑,打了个嗝道:“若是,左兄弟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若不是,咱们兄弟于此地重逢不易,本当痛快饮它几坛美酒,以尽兄弟的地主之谊,只是云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陪,在此谢罪了。”
左谦之道:“不瞒云兄,小弟正是为寻找师父而来,既然师父已经不在,小弟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若云兄愿意跟着小弟一同寻找,在下求之不得。”云愁雨见左谦之误会了自己,分明是在嘲讽自己为了朝廷俸禄,会跟着他去寻找朱墨羽。云愁雨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兄弟就此别过。他日得见尊师,还请代兄问好。”说着,站起身迈步而出。
左谦之见云愁雨快步离去,转眼便消失在人流之中。强睁开一双醉眼,摸出碎银子拍在桌子上,也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晃着拿起包袱,准备离去。目光所及,街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忽然想起此行原为寻师而来,听酒坊中人言论,原已料定师父身在京师,心中不禁一番喜悦;不想云愁雨所言种种,则又断定师父已然远行,那么此行又将何往?举步艰难茫然无措之时,心中也只能强自安慰自己,总算有了师父的消息,聊胜于无嘛!
如此想着,牵过马匹,一手执缰,摇摇晃晃来到街上。行没多远,便见对面不疾不徐地驶来一辆威武不凡的马车,车周有数名精壮大汉随行,行路之人见此纷纷避闪。左谦之乃一山野莽汉,哪里似这些升斗小民这般察颜观色趋利避害?再加之几碗烈酒下肚,正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之时,不觉间便与马车渐行渐近。驾辕之人狗仗人势,看到一个身高膀圆的青年醉汉,半睁着睡眼半靠着马腹,摇晃着走来,大喝一声:“醉汉让开!”
左谦之头重脚轻醉眼迷离之际,闻听一声暴喝,不禁怒火顿升,唰地一声抽出单刀,一大步斜入路中,亦暴喝一声:“他奶奶的!哪个找死?”驾辕之人大吃一惊,所驾之马冷不防见一大汉单刀在手杀气腾腾,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倒把左谦之也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此时左谦之酒已醒了三分,正欲指鼻大骂,不经意间看到马车帘布随风飘起,一起一落快捷无比,聊无痕迹。正是这惊鸿一瞥之间,见到车内似有二人,其中一位面容清瘦,眉藏忧愁,左谦之一见之下浑身一震,顿时酒意全无。此时一人手执单刀,杀气逼人;一辆马车停步于前,进退难决。过往路人皆驻足围观,胆小之人纷纷拔腿便逃,远离这是非之地。
左谦之回过神来,迈上一步正欲张口,闻听车内一人笑道:“阿福,贵客初到,不可招惹是非。何况是一个醉汉,又何必较真呢?绕过去也就是了。”阿福道声是,吆喝着马儿绕过左谦之。左谦之犹如失魂一般,木然而立,街上围观之人指指点点,议论之语纷纷涌入耳中。马车经过左谦之时,隐约听到车内那人又道:“让朱公子见笑了。”
马车已经走远,左谦之却像一根木桩立在那里。围观的人群也哄笑着渐已散去,人们知道,这个乡下来的傻大个,一定是被吓傻了。左谦之站了片刻,猛然窜上马背,拨转马头,怒吼一声,向着马车狂追而去,口中高喊着师父。
入夜之后,左谦之疲惫不堪地迈步一家客栈,要了几斤牛肉一壶烈酒,把自己关在房里。他不明白师父也明明见到了自己,为什么不出言相认,既而又想到或许是师父身处险地,怕给他带来麻烦。想起车内那平静冷淡的眼神,左谦之心内百感交集。几碗烈酒入腹,顿感纵然有万千豪情,也难助师父一臂之力,与师父近在咫尺却转眼又天各一方,偌大的京城不知师父在哪座房间里灯下独坐。想起这一切,手端一碗酒,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推开一扇窗,远望街上稀疏的行人万家的灯火,把一碗酒高举窗外,心里暗祝师父身体康健,诸事平安。
突然手中一轻,整碗酒水向街上落去,与此同时,五匹马从窗下经过,马上一人招手接住酒碗,竟未撒出一滴酒水。手臂轻抬,整碗酒水竟轻飘飘地飞向窗前。至左谦之面前一滞,左谦之伸手接住,送到嘴边大饮一口。马上之人抬头看了一眼左谦之,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
五匹马儿脚力不俗,一盏茶的工夫已经驰出了地安门。又前行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己是戍时前后,夜风凛冽,月隐浓云。大道平坦,放马狂奔了许久,接住左谦之酒碗、面如朗月的少年郎君道:“此行山高路远,非三五日可达,何况事关重大,咱们切不可张扬。”另一人于马上侧首道:“有韩老弟助我等一臂之力,无疑于如虎添翼,必当探囊取物,马到功成。”此人口音生硬,断非京城人氏。被称为韩老弟的男子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浅笑,须臾,叹了口气方道:“兄弟何德何能?万事不过托九爷的洪福,原兄的妙计。为九爷尽心,为朋友尽义,定当全力而为。”
一行五人昼宿夜行,一路之上风尘仆仆,夜间行路更是寒风刺骨。好在五人内功修为不浅,暗调内息抵御寒气自不在话下,又加之一路南行,过了长江变觉得春风和煦,远不似北方干冷。这一日来到太湖岸边,在客栈歇息了两个时辰,换上干净衣服,待一切就绪,又有三名俊秀少年牵着一黑二白三匹骏马到访,众人厮见过。落日之前,一行八人沿路寻访,终于来到太湖烟罩山庄。
烟罩山庄庄主钱客榆此时身穿平常衣服,额下一撮半白胡须,坐在一张红漆梨花木的太师椅之中,手端一盏精品碧螺春,正闭着双目闻茶香清雅回味悠长。听脚步声响,睁开眼看见弟子手执一封拜帖急步而入,行了一礼,道:“师父,庄外有八人拜庄求见。”钱客榆放下茶盏接过拜帖,只见署名人曰韩笑伯。钱客榆眉头紧锁,思忖片刻吩咐道:“先引他们到观澜阁,为师随后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