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守义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忍不住悄声问道:“不知是何事?既然事关重大,我们兄弟原不该问,只是若是用到我们兄弟的,万死不辞。”张一鸣听了,踌躇了一下,笑道:“不是不能直言相告,只因此事非同小可,小心隔墙有耳。”左守信用力地搓着双手,沙沙作响,道:“此事但请放心,绝无走露消息的可能。”张一鸣见左守仁也郑重地点了点头,便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联络了京城一位大人物相助,届时咱们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成事。”
左守礼笑道:“既然如此,大事可成矣!”张一鸣没有理会左守礼的话语,手沾残茶,在桌子上写了一个“九”字,随即用手抹去,长身而立,道:“诸位,天不早了,在下先行告退。”左守义忙吩咐手下的人好生跟着侍候。兄弟几个又各自坐好,左守义轻声问道:“这个九字,莫非是指当今圣上的九皇叔祖,慎王朱翊钊?”左守礼点头沉吟一番,道:“二哥之话言之有理,当世之人谁不知道,这慎王虽近暮年,贤名却是如日中天,连一手遮天的魏忠贤也要敬畏他老人家三分。”
左守信用一枚柳叶小刀削着手上的指甲,头也不抬地道:“话虽如此,他地位尊宠,却没有什么权力,大半生被他的皇帝哥哥压制着,料也难有作为。”左守仁哈哈一笑,道:“五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左守信把目光从手上抬起,瞪着两个大眼,疑惑地道:“不知其二是什么,还请大哥详说。”左守仁与左守义对视一眼,目光从众兄弟脸上扫过,道:“隆庆六年,穆宗驾崩,年仅十岁的皇太子身登大宝,便是万历皇帝。慎王出生的时候,他的皇帝哥哥已经当了半年多的皇帝,万历皇帝对他这个弟弟历来不甚喜爱,从九慎王这个名号便可以看得出来,是要他谨慎为人为事。在万历皇帝看来,他的父皇驾崩,一定是因为九慎王的母妃色诱先帝,才使先帝气血两亏驾崩的,所以九慎王便被恨屋及乌地当了次池鱼。万历帝在位四十八年,乃是我大明自立朝以来,在位最久的天子。这四五十个春秋里,慎王醉心于书画武功等朝外之事,也算衣食无忧,平安地过了大半生。”
左守智惊奇道:“九王爷的武功不一般吧?”左守义笑道:“四弟这话颇有些轻视九王爷的意思,王爷年轻的时候,可是京津三大高手之首。当年澹台映月曾挑战过中原的四大高手,少林一位已故高僧,峨眉掌门妙云神尼,逍遥道人清玄道长,还有便是这位九爷慎王朱翊钊,最后却莫名败在了风雷神拳的手下,这自然是后话。”左守仁道:“少林功夫博大精深,自是不必说。峨眉神尼乃女中豪杰,一柄拂尘使得千变万化,而清玄道长也是高深莫测,紫血剑魔仗着江湖奇兵紫血剑,与三位高手周旋三四百招,不分胜负。而与九王爷之战,自来无人知晓细节,想来必是凶险至极,胜负均在毫厘之间。”
左守信道:“二哥说的三大高手,另两位可是‘九尾狐’花引蝶与‘悲喜九哈哈’宋笑天?”左守仁莫名地一笑,道:“这花引蝶听说美色无双,媚功更是独步天下,只是害了无数年轻男子的性命,尤不可取也。只是她的内功,却是不可小觑的。”左守义岔开话题,道:“这宋笑天宋大侠却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无论是悲是喜,都是一连哈哈大笑,所以江湖上才有这九哈哈的浑号。”左守礼跺着冻麻了的双脚,道:“他们二位的事,我也是偶有耳闻,只是后来竟然消失无踪,不知是何怪事。”左守义道:“这里面有一桩武林疑案,至今悬而未决。只是此事向来诡异,还是少去探听为妙。”
左守仁看左守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左守礼正欲起身离去,左守仁叫住他,待众兄弟都走了后,悄声道:“明日张兄弟便要走,咱们兄弟之中,唯有你还体面些,便随他一同去,也算尽咱们兄弟一些微薄之力吧。”左守礼忙应道:“大哥一切放心,今天听张兄弟偶然说起朱墨羽,恐怕谦儿此番也要离开山寨,不如我们一同上路吧。”左守仁沉吟一番,道:“谦儿年纪尚小,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毕竟你们此去,目的不同,便随他去吧。”
次日辰时三刻,原千惠三人早已收拾停当,齐至左氏兄弟面前,再三感谢数日款待之情。左谦之见原千惠三人禀明去意,便道:“自从一别师父之后,孩儿甚是挂念,如今有了他老人家的消息,恨不得片刻飞到。”左守仁手摸着颌下的乱须,道:“你的意思我岂能不知?我已经与你几位叔叔商议过了,我们的话你总是不听,好在还算遵从师命,有你师父时刻提点,我们反倒放了心。这里有我的一封书信,见了你师父交给他。”
左谦之接过信函,贴内衣放好。左谦之背好单刀,道:“我与三位姑娘一路上也有个照应,父亲与叔叔们不必担心。”原千惠扭头微嗔道:“我们又不是去找你师父,可不跟你同道。”左谦之闻言,不知如何分辨,竟胀红了脸。左氏兄弟互望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过了片刻,张一鸣也收拾好了,牵过马匹,与左守礼一同向众人抱拳作别。
某日丑牌时分,左谦之一人一骑东张西望地来到地安门。行不多时,街边酒香阵阵扑面而来,正巧此时腹中空空咕咕乱叫,便索性下马进店,要了一壶烫酒几样小菜,独饮起来。三杯热酒下肚,馋虫退去,醉眼迷离起来。街两边彩灯高悬,行人鲜衣怒马,又是上元佳节来临。又饮了几杯,忽听身后桌上有人奇声道:“紫血宝剑嗜血成性,又何足为奇?”左谦之浑身一震,心想他们莫非在议论师父?细心辩听,便听另一人道:“兄弟如何不知这紫血宝剑的厉害?只是一直未曾听闻朱墨羽何日到了这天子脚下,又因何犯下这等血案?”左谦之心下大喜,自己苦奔数日,本是为寻师而来,不曾想师父既已在此现身,想来相见之期指日可待。
想起数月前嵩山少林寺一别,师父身形越发消瘦,神情萎靡,每每想起心痛不已。这么久以来,无时不在悬心师父的伤情,自己又不在身边,不知师父一日三餐可有间断?今日突然听得师父重展雄风,紫血宝剑再度饮血,想来必是恢复如初了。
只听身后几人又在议论官府是如何全城戒严,禁城卫兵如何挨家挨户地追查朱墨羽的下落,左谦之嘴角略带几丝冷笑,端起一碗烈酒倒入口中。左谦之突然想起,自己入城之时,盘查甚严,还有一伙人围在一起看城墙上贴着的布告,指指点点,原来皆因师父之故。酒入腹中,眼神迷离,似乎眼前浮现出师父昔日的音容笑貌,左谦之思念之情愈浓,恨不得插翅飞到师父身边。
又饮了三碗酒,正要挣扎着站身,突然一只大手按在自己肩头,左谦之心中一惊,如何此人到了自己身后竟然毫无察觉?来人并无恶意,对面而坐,道:“左兄弟如何也到了此地?”左谦之抬眼一看,竟有几分面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来人笑道:“你一人在此自饮为乐,真是不够兄弟!”说罢,招手之间从伙伴手里接过一只粗糙瓷碗,斟满了,仰头饮下。左谦之半睁醉眼,惊奇道:“莫不是在洛阳盘龙谷,与师父并肩作战的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