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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花蛇找妈妈

一、河边有一条伤心的小蛇

离冬冬家不远有条弯弯的小河,河上有座小石桥。每天,冬冬都要到河边柳树林的水坑里捞鱼虫。那是个夏天的清晨,冬冬正捞得起劲,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小哥哥,你早呀!”

冬冬以为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四下看看,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再瞅瞅桥上,也没人。冬冬以为耳朵出了毛病,使劲揉揉,接着捞,没捞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了:“小哥哥,你怎么不理人呢?”

这回听清楚了,声音是从离他不远的柳树桩子下发出来的,冬冬忙蹲下身瞅瞅,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我在这儿呢,小哥哥!”

顺着声音找过去,冬冬这才发现树桩下的泥洞里露出一个布满花纹的小脑袋,正瞪着一双黄莹莹的眼睛望着他——啊,蛇,一条小花蛇!冬冬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见到蛇还是愣住了,连忙后退一步,大声问:“你想干什么?”

“小哥哥,别害怕。”小花蛇把脑袋探了出来,问,“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你妈妈?你妈妈是谁?”冬冬有些莫名其妙。

“是一条老粗老大的大花蛇……”还没开口,小花蛇的眼泪已刷刷地往下淌了。冬冬是个善良的孩子,看不得别人流眼泪,忙安慰她:“别急,慢慢说。”

小花蛇告诉他,她叫花花。前天中午,她跟妈妈在河滩上晒太阳,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大网,铺天盖地地把她母女俩罩住了。花花吓得紧紧依在妈妈身边。妈妈把她猛地一推,大声说:“孩子,快跑!”

花花死死地缠着妈妈,说:“不,要走我们一起走!”

“妈妈走不掉了,你快出去。只要我们还在这个世界上,以后一定还能见面……”妈妈说着,用嘴巴使劲扯着尼龙网,把网眼撑得大大的,硬把花花往外推。花花没办法,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妈妈。

花花一口气游到了河中间,回头看看,只见一条小船在河中间飘荡,船头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手里提着一张大网。隐约,能看见妈妈在网里挣扎,一边翘首向她张望,好像在说:“孩子,没有妈妈,往后全靠你自己了!”

花花从没离开过妈妈。以往跟妈妈在一起,妈妈弄什么,她吃什么;妈妈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谁要欺负花花,妈妈就会往前面一拦,护着女儿。可现在,妈妈不在了,她怎么过哟!

冬冬听了花花的遭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恨死了那个捕蛇的男人,难道他不知道蛇对我们人类有益吗?难道他忍心让花花母女分离吗?难道他不知道没妈的孩子心里的痛苦吗?……想到这,冬冬把胸一挺说:“花花,你别怕,我会帮你找妈妈的!”

“真的吗?”花花感动得把整个身子都伸到冬冬面前,“那太谢谢你了!但要快,越快越好……”

冬冬点点头,在心里说:“放心吧,我跟你一样着急呢!”

一阵风从河面上吹来,冻得花花瑟瑟发抖,冬冬忙把她装进带来的塑料袋里,决定先把她带回家再说。一轮鲜红的太阳正在升起,阳光把冬冬全身照得金灿灿的,冬冬感到振奋。他走上小石桥,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走着。他觉得自己就是《西游记》里的齐天大圣,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冬冬的家住在城市边缘的一栋小二层楼里。到了门口,花花不安地扭动起来。冬冬问是怎么回事,花花说她担心冬冬家里人不欢迎她。冬冬本想说“没关系,我在家说话是算数的”,想想没说。不管怎样,带回来的毕竟是一条蛇呀!冬冬决定把花花先藏起来再说。

妈妈在厨房里做早饭,冬冬用身体遮住塑料袋,侧着身子,“哧溜”钻进自己的小屋。

藏在哪儿呢?找遍了每个角落,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他想起贮藏室里有一只带盖子的红色塑料桶。进去一看,果然在;提了提,好沉,里面有小半桶黄豆,那是爸爸用来磨豆浆的。现在,为了花花,他什么也不顾了。他把桶里的黄豆倒进塑料袋,再把花花放进桶里。花花在里面打了个滚,说:“好!正好!”

花花感到肚子咕咕直叫,要是妈妈在身边,她肯定会大声嚷:“我饿了,饿了嘛!”可在现在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呢。真奇怪,冬冬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也想起她大概一天没吃东西了,问她饿不饿,花花本想说老实话,但又不好意思,摇摇头说:“不……不饿……”

冬冬一眼看出来她说的是假话,说:“你呀,怎么能这样呢!饿就是饿,不饿就不饿。”冬冬钻进厨房,找了块蛋糕,叫她先垫垫肚子;第二天天麻麻亮,冬冬绕到农贸市场,买了一堆小鱼小虾,带回家往桶里一倒,让花花吃了个饱。

一连几天,冬冬放了学就往河边跑,他希望能发现那只小船,看见那个用尼龙网罩蛇妈妈的家伙,但一直没找到。冬冬尽量往好处想,也许那家伙早把花花的妈妈送进动物园了,他准备星期天去打听打听。不一定,说不定他把花花的妈妈卖给了城里的大饭店……那就不得了啦。

白天,冬冬上学去了,留在桶里的花花孤独得要命,一直提心吊胆,只要听见妈妈的脚步声,便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妈妈听见,过来把桶盖一掀……到了晚上,冬冬在台灯下做作业,在桶里闷了一天的花花老想跟他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听见冬冬妈老是叮嘱冬冬,放学回家就赶快做作业,做作业要安心,不能一心二用,七想八想。可花花实在忍不住,等到冬冬胳膊写酸了,用手在使劲揉时,便问:“冬冬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冬冬说:“因为,因为我也是属蛇的呀!”

“什么什么?你也是条蛇?”

“不,我不是蛇,是属蛇。”冬冬把“属”字咬得特别重。花花问人怎么属蛇,冬冬想了半天,把手一摆,“哎呀,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也讲不清楚。反正在这个世界上我跟你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冬冬伸头问花花,“你在桶里着急吗?”

“不急,就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被你妈妈发现……”

“不会的。”

“万一,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其实,我妈妈也是个善良的人,就是脾气有时不好,没关系。”

花花有些纳闷,心想,既然没关系,为什么要把我藏在桶里?停了一会儿,又问冬冬,你家除妈妈还有什么人?你爸爸呢?他是干什么的?冬冬告诉她,爸爸是拉二胡的,人家叫他二胡演奏家。

二胡演奏家?花花又懵住了,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词,更不明白二胡是什么玩意。冬冬顺手打开桌子上的录音机,那里有爸爸录制的二胡独奏曲《江河水》。

“听听,这就是爸爸拉的。”冬冬自豪地说。

《江河水》在小屋里流淌起来,这是爸爸的成名曲,每次拉起来,都博得上千人的掌声和喝彩。花花不明白,冬冬爸是在什么地方拉的,怎么有那么多人听。冬冬告诉她,爸爸在剧院里拉二胡,声音是通过麦克风传出来的。

麦克风?花花眼直眨,问什么是麦克风?冬冬说:“唏,你怎么连麦克风都不懂,麦克风就是一种能把不大的声音放得老大老大的东西……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看冬冬又埋头做作业了,花花不好再问,闭起眼,静静地听着,她不懂音乐,但还是被这美妙的声音深深地陶醉了,乐曲一完就问:“你爸爸呢,我怎么没见到呀?”冬冬说他随市歌舞团到外地演出去了,花花又问:“这么说,你爸爸去过很多地方啰?能让他帮我打听打听我妈妈在哪吗?”

“可以,可以,不过,得等他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花花问一句,冬冬答一句,渐渐地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妈妈听见房里有说话声,感到奇怪,推推门,里面插上了,妈妈不停地敲,叫着“冬冬”,冬冬朝桶里“嘘”了一下,花花舌头一伸,不再吭声。冬冬把门打开,见妈妈满脸疑惑地站在门口,问他在跟谁说话。

“没人哪,就我一个。”

妈妈往屋里瞟了瞟:“那我怎么听到好像两个人?”

“你把电视里面的声音听岔了……”

“不,是有人说话。”

冬冬白了妈妈一眼:“那叫自言自语,你懂吗?”

“啊,自言自语,自言自语……”妈妈伸手摸摸冬冬的脑门,“我看你是发烧了,在说胡话吧!”

冬冬推开妈妈的手,脖子一犟:“谁说胡话啦!人家在默读课文,别捣乱好不好!”

二、桶盖一掀吓得妈妈魂飞魄散

每天晚上,冬冬总要抽空跟花花聊一会,聊着聊着,声音就出了格,总引得妈妈进屋转上一圈,用怪怪的目光打量着冬冬。妈妈断定,儿子的小屋里肯定藏着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那天,冬冬不在家,她一头扎进去,翻抽屉,掀枕头,开床头柜,几乎把小屋翻个底朝天,什么也没发现。她弯下腰往床底下一瞅,发现了那只塑料桶。怪事,塑料桶怎么会跑到这里了?她把桶拖出来,里面哗啦啦一阵响,她手一缩,愣在那里半天没动。桶里到底有什么?小螃蟹?小乌龟?小剌猬?妈妈猛地把桶盖一掀,天哪,是条蛇!是一条让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蛇!

桶里的花花也被这猛地一亮弄得头晕眼花,就像那次被人用网一下子罩住了似的,顿时惊慌失措。冬冬妈妈同时发出一声尖叫,不由自主地把桶一扔,“哐当”,塑料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花花也跟着翻了几个跟头,唰地从桶里弹了出来,晕头转向地在地上转了几圈,一头扎到床底下。

妈妈慌忙跑到门外,把房门用力一带,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听着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咚咚地跳个不停。不知过了多久,冬冬回来了。一见冬冬,妈妈忽地坐起:“你这孩子,怎么把一条蛇弄到家里来啦?”

冬冬一惊,莫不是妈妈看到桶里的花花了?他很快镇静下来,故意反问妈妈:“什么蛇?蛇在哪?”说着把房门一推大步走进屋。他一眼看见塑料桶翻倒在地,糟糕,花花不见了。他急得叫了起来:“花花,花花,你在哪里?出来呀!”

这时的花花正躲在床底下的一个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紧张得不得了。她打算找机会离开这里,回到小河边等妈妈,不知小河离这里有多远,要多长时间才能到那里。

“花花,你在哪?出来呀!”冬冬还在叫。

她还是不敢答应。冬冬急坏了,回头就跟妈妈吵,问她凭什么进他的房间乱翻东西。妈妈来气了,大声说:“我是你妈,这个家是我的。”妈妈越说嗓门越大,冲着冬冬吼:“你马上把床给我挪开,把那条小蛇抓出来扔掉!”

躲在床下的花花紧张到极点,一颗心真像被人用铁钩子猛地一钩,一下子提到喉咙口。就在这时,他听冬冬在跟妈妈说:“你狠什么,我把她叫出来就是了。”

花花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忙把身体往里缩缩。床底下有一只小木箱,花花就躲在箱子旁边。她从箱子角边伸出半个脑袋朝外瞅,从这里,能看见冬冬那双来回走动的脚,也看到冬冬妈妈的那双发抖的腿。就在这刹那间,花花想起了妈妈。妈妈,你在哪里?现在,你的女儿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妈妈,快来救救女儿呀!她屏住气,把身子紧紧地盘在一起,生怕冬冬真的把床搬开,那她就完蛋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冬冬拍着床帮朝她喊:“花花,你出来,看她能把你怎么样!别怕,有我呢!”

最后一句话让花花一下子平静下来。

冬冬妈依然不肯罢休,还在一个劲地质问冬冬。冬冬理直气壮地说,花花是条好蛇,一条没妈妈的蛇。他还反问妈妈:“从小,你不是教我唱‘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棵草’吗!现在你都忘啦!孩子没有妈妈可怜,蛇不也是一样吗?她也是一条生命呐!妈妈,要是你碰到一条没有妈妈的小蛇,能不救她吗……”

“我……”妈妈不知说什么好。

冬冬一五一十把花花的遭遇全倒给了妈妈。

躲在床下的花花静静地听着,想着,心里就像小河里翻卷着的浪花,起伏不平。冬冬说到伤心处,她再也忍不住,竟然抽泣起来,轻声说:“……冬冬有妈妈,我也应该有妈妈呀。阿姨,我想妈妈……”

声音不大,却清清清楚楚传进妈妈的耳朵,一种毫无准备的情绪,像突来的洪水在她的心田里泛滥起来,她犹豫了半天,说:“好吧,那就暂时让她留下来。”说着把地上的桶拎起来递给冬冬,轻声咕噜着,“我倒没什么,就怕你爸爸回来……他最怕的就是蛇。”

爸爸怕蛇是出了名的。有一回半夜演出回来,在楼下踩到一截圆溜溜的东西,他惊叫一声:“蛇!”回家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清早,冬冬跑去一看,哪是什么蛇,是一截电缆线!爸爸要是知道冬冬在家养着一条蛇,能饶过他吗!嘿,事到如今,冬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过了妈妈这一关再说。

可让人纳闷的是,无论冬冬怎么招呼,躲在床底下的花花就是不肯露头。她被吓坏了。

“花花,出来吧,再不出来真把我急死了。”冬冬一手扶着床帮,一条腿跪在地下,朝黑漆漆的床底下张望。隐约,能看见花花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在不停地眨动。冬冬跪了半天,腿跪得发麻,便站了起来,心想,算了,看你能在里面呆多久。

别看花花胆子小,可任性得很。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回妈妈回来晚了,她气得好几天不理妈妈。妈妈给她送吃的,她也不理睬。现在,老毛病又犯了,她真的在床底下一呆就是三天,饿得头晕眼花。夜里,闻到冬冬给她准备的小鱼味道,再也忍不住,悄悄地溜到盛小鱼的碗边。刚要伸头,一直在床上瞪大眼睛的冬冬发现了,伸手捉住了她,嗔怪地说:“躲,看你还躲不躲?”花花一个翻身,用身体紧紧地缠着冬冬的胳膊。她感到冬冬的胳膊热乎乎的。

冬冬又把她放回塑料桶。告诉她,不要害怕,这个家是我的,也是你的。谁也不能把你撵走。

这话像一阵暖暖的风,从花花心头掠过。

清早,妈妈在里里外外地忙着,冬冬跟在后面,嬉皮笑脸地讨好她:“妈妈,你别看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蛇,她的本领大着呢!”说着,伸头问问桶里的花花,“嗨,我说得对吗?”

花花不知怎么说才好,一抬头,见冬冬在朝她眨眼,便说:“阿姨,反正我不会在你家吃白饭的。”

妈妈笑笑:“唏,一条小花蛇,能干什么!”

是呀,能干什么呢?以往在妈妈身边,花花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懒得干。可现在,为了得到冬冬一家人的帮助,为了早一天找到妈妈,花花什么委屈都得受,什么苦都得吃!花花的心眼变得多起来,这几天,她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能讨得冬冬妈妈的欢心呢?

一连几天,花花都把脑袋伸在桶沿上,观察妈妈的一举一动,只见她不是洗衣,就是做饭,忙得一刻不停。傍晚,冬冬妈在用拖把拖地,拖完客厅,再拖房间,拖累了,就靠在椅子上休息。花花灵机一动,说:“阿姨,你歇歇,看我的!”没等妈妈反应过来,她“噌”地从桶里窜出,满地打起了滚,把地上的灰尘呀,纸片呀,草棒呀,全沾到身上。冬冬见了,心里一热:“妈妈,你看花花多能干,在帮你干活呢!”

妈妈看得两眼发直,惊喜地说:“这孩子,这是在哪学的,真有趣,有趣!”

晚上,冬冬不住地夸奖花花,说她聪明,能干。花花却说;“我一点也不能干,也不想干,实在没办法才……”也是啊,在自己妈妈的身边,从不要她操半点心,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的就是八抬大轿抬她也不干。有一次,太阳快升起来之前,妈妈叫她先到沙滩上,把沙子弄弄平,好让全家去晒太阳。她嘴里答应,可没干几下,觉得太累,身子一歪,往地上一伏便呼呼大睡起来。妈妈把她叫醒,自己干了起来,一边干一边叹气:“唉,这孩子,你总有离开妈妈的一天,到那时你怎么过哟……”当时,她听不懂妈妈的话,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人单独在外面闯荡该有多么艰难。想到这,一粒亮晶晶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唉,住在别人家,不干不行啊!”

冬冬说:“干点活可以,但也不要太难为自己。”

冬冬妈妈的性格真古怪,忽冷忽热,忽好忽坏。平时,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埋怨冬冬,说他尽干些不吉利的事,接下来就开始数落花花,说冬冬养条蛇会影响学习的,又说一条小蛇能干什么,要吃要喝烦死人。花花听出来了,她是在发泄对她的不满呢。花花知道,冬冬虽然嘴上硬,但毕竟是个孩子,家里的一切还是妈妈说了算,只有让冬冬妈顺心,她才能在这里待下去,得变着法儿想着怎么能让冬冬妈高兴才好。

晚上,冬冬妈刚躺下,一阵风吹了进来,正要把妈妈的房门带上。花花好像感觉到了,箭一样射到门边,猛地用身体挡住正要关上的房门。门边重重地撞击在她身上,痛得她在地上直滚。冬冬心疼地把她捧在手里,责怪她:“你这是干什么呀!”

花花说:“我是怕把阿姨吵醒。”

“可你不要命啦?”

花花在心里说:“我不想让你为难!”

更使人感动的是,那天中午,妈妈洗了好多衣裳,想晾在外面的铁丝上,铁丝太高,够不着,便去找晾衣裳的叉杆,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在这时,花花挺身而出,说可以用她来试试。说着,把身体伸得笔直,让妈妈抓住她的尾巴。她用自己的嘴巴当杆子上面的小叉子,使劲把晾在衣架子上的衣裳往上举。不一会儿,长长的铁丝上便晾得满满的。

衣裳太沉,铁丝太细,吃不住劲,眼看就要断开,正缠在树上晒太阳的花花似乎有所感应,“刷”地蹿上去,牢牢地咬住断开的铁丝头子,再用尾巴梢子死死缠住拴铁丝的竹竿。就在那刹那间,她感到浑身的血一下子僵住了,骨节嘎巴巴乱响。等妈妈发现时,花花浑身差点散了架。妈妈见了,尖叫:“花花,你——”忙收下衣裳,将花花放进木桶。可怜的花花身子竟变得直僵僵的,一连几天都弯不过来。冬冬责备花花,“你想讨妈妈的好感,我没意见,但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呀。”花花苦苦一笑:“我没多大本事,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花花以实际行动换来冬冬妈妈的信任。

可花花还是轻松不起来,因为虽然过了冬冬妈这一关,冬冬爸爸呢?听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他要是看见花花,是什么态度呢?会撵她走吗?这些天,花花跟冬冬处出感情来了,要不是为了找妈妈,她还真舍不得离开冬冬呢!

三、把赖皮皮一家打得落花流水

花花在冬冬家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所有的人都开心,就是门外大树下的一窝小老鼠不开心。这窝老鼠本来是住在一起的,后来不知闹了什么矛盾才分了家。老大叫赖皮皮,老二是秃尾巴,老三是塌鼻子。花花刚来时,他们就闻出了味道,吓得弟兄三个好几天不敢进冬冬的家门。他们一致认为,如果让这条小蛇继续在冬冬家待下去,是断然没有老鼠们的好果子吃的!得想方设法把她撵走才好。

这天,赖皮皮把两个弟弟召集起来开了个紧急碰头会,秃尾巴上来就说:“我听说那条蛇是来找妈妈的,如果她找到了妈妈,不就滚蛋了吗?”

塌鼻子皱皱鼻子:“鬼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赖皮皮说:“唏,要真等到那一天,我们怕早就气得翘辫子了。”

塌鼻子说:“气死倒不错了。蛇是我们的天敌,说不定哪天逮住我们,一口一个,把我们全吞下肚子,到那时哭都没眼泪了。”

秃尾巴慌了,连声问赖皮皮:“大哥,那你说怎么办,快拿主意呀!”

赖皮皮踱了几步,手一挥:“想起来了!昨晚,我到冬冬房里转了转,发现床底下有小半袋黄豆……”

塌鼻子接着说:“我也注意到啦,那黄豆原先是塑料桶里的。塑料桶被小花蛇占了,黄豆就被挤了出来。他们成天叽叽咕咕,意见大着呢。”

赖皮皮微微一笑,把两个弟弟叫到一块,头碰头地嘀咕了一阵,两只老鼠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说:“对,叫他仰八叉,仰八叉!哈哈哈,仰八叉……”

那是个星期六的晚上,冬冬和妈妈都睡了,塑料桶里的花花也进入了梦乡。墙上的挂钟刚敲过11下,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是爸爸从外地回来了!老鼠们顿时紧张起来,决定按原计划行动。

爸爸到了门口,像往常一样掏钥匙开门,门吱呀开了。他哪想到,就在他一脚跨进门的时候,一双双绿莹莹的小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他,等着他仰八叉呢。

爸爸一只脚刚落地,“哧”地往前一滑,另一条腿没吃住劲,身子朝后一仰,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哐当”撞在门框上,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响亮。躲在暗处的老鼠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哧哧”地笑出了声,秃尾巴竟然拍着巴掌跳了起来:“仰八叉,冬冬爸爸仰八叉,乐得我们笑哈哈,哈哈笑,笑哈哈,再来一个仰八叉……”

老鼠们个个乐得手舞足蹈。

冬冬爸慌忙爬起,还没站稳,脚下又是一滑,真的又是一个仰八叉。这下,可把老鼠笑疯了,赖皮皮捂着肚子直不起腰,秃尾巴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塌鼻子笑得岔了气,所有的老鼠笑得抱成一团。真的,这辈子,他们还从来没这样开心过呢!

这时的花花正在桶里做着美梦,她梦见了妈妈来接她。看见妈妈,花花也不说一句话,满地打起滚来,妈妈问她这是干什么,冬冬在旁边说,人家是在打扫卫生呢!接着,“哐当”一声,是风把冬冬妈妈的房门关上了,这一声,把花花惊醒了。她听出来了,不是门响,是冬冬爸爸摔倒的声音。花花头脑还有些迷糊,朦胧中,听见阵阵嬉笑,是该死的老鼠在笑!她想起前天晚上,她曾隔窗听见几只老鼠在叽叽咕咕地议论,不知说些什么;刚才,见他们又急惶惶地把袋子里的黄豆往门口拖,原来是在想法子害人呢!现在,一定是冬冬爸回来了,她只有以实际行动取得冬冬爸的信任,才能在这里待下去,才能让冬冬爸满世界里帮她找妈妈。想到这里,她再也不能安静,用尾巴拍打着桶壁,不停地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冬冬也醒了。他没听见爸爸摔倒的声音,倒是花花的叫声惊醒了他。他一扑棱爬起,把桶盖一掀,花花便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就在这时,爸爸勉强挣起身,用手一按墙上的电灯开关。灯猛地一亮,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条刚刚冲到脚边的小花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又一次倒在地下。冷静一想,冬冬妈前天给他打过电话,说冬冬在家里养了一条叫花花的小蛇。当时,还没等妈妈说完,爸爸就发火了,嚷着叫冬冬听电话。妈妈说冬冬还没放学,爸爸便冲电话里吼:“你告诉他,马上给我把那条蛇扔了!要是不听,看老子回来怎样收拾他……”他原以为冬冬已经按他的意思把蛇处理了,没想到还放在家里,竟让自己一脚踩了上去……他摸摸生疼的屁股,叫着:“冬冬,冬冬!”

冬冬光着膀子跑出来,看见爸爸狼狈地靠在那里。正想把他扶起,爸爸把他一推:“到一边去。你看你,养一条蛇,害死人……”

冬冬问:“爸爸,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她叫花花,对吗?是她占了塑料桶,让这些黄豆撒得一地……”

冬冬还想解释,妈妈跑过来,对爸爸说:“你小声点好不好,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家睡觉!”

冬冬把爸爸扶到床上,再三解释:“爸爸,我向你保证,不是花花干的,是黄豆……”

“黄豆又没长腿,他们能从桶里蹦出来?”

妈妈也在一边帮花花讲情,说花花是条好蛇,还说她怎样帮她拖地,帮她晾衣裳,实在是个能干的好孩子。爸爸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吧好吧,你们要她就让她留下来,可千万别让我碰见。”

外面传来老鼠吱吱的尖叫声,冬冬想,一定是花花在追赶那些小坏蛋。他一步冲到门外,见花花像一把利箭,在鼠群里左冲右撞,两只眼睛像小灯笼似的放着光芒。其实,花花最怕的就是老鼠。夏天,小河里发大水,淹得一群老鼠无家可归,他们想抢占妈妈给花花打的泥洞,吓得花花直往洞里躲。是妈妈挺身而出,一口咬住了打头的那个家伙的脑袋,才把那群强盗镇住了。现在,她要和和妈妈一样,为了冬冬,为了取得冬冬爸的信任,不得不冒着危险去跟他们决战一场。

冬冬转身跑回屋拿了一把手电筒,打开一照,所有的老鼠全钻进了树根下的小洞,花花也正闷头往洞里钻。冬冬怕花花情况不明,钻进去吃亏,急得直蹦:“花花,别钻,别钻,里面危险!”伸手就扯她的尾巴,尾巴太滑,没扯住,花花还是钻了进去。

冬冬站在树下,冻得浑身瑟瑟颤抖。他干脆让手电一直亮着,照着洞口。侧耳听听,洞里的老鼠吱吱作响,不知是花花在乘胜追击,还是老鼠在围攻花花?在陌生的泥洞里,花花会不会吃亏?他胡乱想着,盼着花花快点从洞里钻出来。

天蒙蒙亮时,妈妈就进了厨房,从窗户里看见蹲在外面的冬冬,问:“你在干什么?”。

冬冬说:“我在等花花。”

“花花在哪?”

“钻进洞里了。”

“你这孩子,这样会冻坏身体的,回来,快回来!”

无论妈妈怎么说,冬冬就是不动,还说花花要是不出来,他宁愿在这里等到太阳出来。爸爸也来了,说冬冬是个小傻蛋,为一条小蛇,犯得着吗!妈妈拉拉爸爸,叫他别这样说,因为妈妈知道,花花对儿子那么好,儿子这样做是应该的。妈妈回屋拿了件大衣给冬冬披上,冬冬往地上一蹲,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心想,这洞该有多深哪,她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出来?要么是老鼠太多,他们跟花花打起了地道战。花花对地形不熟……冬冬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恨不得也变成一条小蛇,钻进洞里,助花花一臂之力。

天终于大亮了,玫瑰般的晨光洗净了每一片绿叶,露水把花坛边的水泥路打得湿漉漉的。一直等在树下的冬冬打了个哈欠,伸头朝洞里瞅瞅,悄声问:“花花,你在里面吗?”

洞口像一只幽深的眼睛望着他,一声也不吭。

忽然,冬冬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干脆把洞掘开,看看花花是不是在里面。他真的回家找来铁锹,刨开了洞口的松土,使劲往里挖,里面越来越大,一直挖了一米远,挖到离水泥路不远的地方,泥洞甩了个弯,钻进一块老大的水泥板底下。隐约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冬冬没想到,小小的老鼠洞里竟藏着这么大的世界!听乡下的爷爷说过,他有一次挖老鼠洞,挖到最后竟挖出许多大米,花生、玉米。冬冬不想挖出那么多宝贝,只想找到花花。他急了,冲着哗哗的水声大叫:“花花,你在里面吗?快出来呀,出来!”

回答他的还是哗哗的水声。

正在厨房刷牙的爸爸隔窗看见冬冬一身是泥,一头是汗,叫妈妈赶快去看看。妈妈跑过来,拍着手连声说:“哎呀呀,你挖到下水道啦!别挖了,快别挖了!”

冬冬哭丧着脸,正想说花花被淹死了!想想觉得可笑,花花是蛇,蛇怕水吗?只是地下道里的水又脏又臭,会把花花呛病的。不行,还得挖!又要动手,爸爸跑出来,硬把他往屋里拖,冬冬挣开了爸爸的手,脖子一犟说:“找不到花花,我就不回去!”

爸爸来气了:“你要再这样胡闹,就是找到花花,我也要撵她走!”

冬冬犟着脖子,只得跟着爸爸回屋。

整整一天,冬冬一直闷闷不乐,什么都不想做,头脑里像缠了一团麻,乱糟糟的。直到傍晚,他听见大门“吱”地响了一声。他预感到什么,出去一看,见花花正越过门槛使劲往屋里爬,冬冬以为眼看花了,眨眨眼,是的,是花花回来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搂住花花,问:“你上哪去啦?我都急死了。”

“真对不起,我……”花花告诉冬冬,她一钻进老鼠洞,就把那些家伙吓得屁滚尿流,四下逃窜。花花冲上前,几个回合,就把秃尾巴吞下了肚,接着,又把塌鼻子当成了美餐。轮到赖皮皮了,这家伙又磕头又鞠躬,说保证以后不使坏了。花花命令他马上搬家,搬得远远的,让冬冬一家人一辈子见不到才好。赖皮皮不敢怠慢,带着一家老小顺着下水道连夜溜了。

花花因为一下子吃了两只老鼠,把肚子胀得圆鼓鼓的,弯不下腰,加上拐弯的地方太窄,出不来,只好就地休息,她想把肚子里的东西消化掉再回来。没想到,竟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

花花四下看看,问冬冬:“你爸爸呢?”

冬冬知道花花想跟爸爸套近乎,小声说,他正在房里睡觉,今晚他们还有演出任务,千万别打搅他。

花花吞吞吐吐地说:“我看出来了,你爸爸对我有意见,我想跟他聊聊。”

“聊什么?”

“说些好听的话呗!”花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刚才我在洞里做了个梦,梦见你爸爸帮我找到了妈妈。”

“我爸爸帮你找到了妈妈?”冬冬有些纳闷。

“是呀,他去的地方多,见的世面广,说不定真能帮我打听到妈妈的下落。”她央求冬冬,无论如何要跟爸爸说说她的遭遇。冬冬被缠得没办法,答应爸爸出门之前一定跟他说。

冬冬把花花又送进了塑料桶,合上盖子,叮嘱她:“你在里面好好睡一觉,我马上上街去买点小鱼小虾,给你当晚饭。”花花把脑袋伸出来,说不用了,有两个老鼠在肚子里,够受用好几天啦。

就这样,冬冬和花花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桶里,睡得稀里糊涂。有趣的是他们都做着同一个梦,都梦见了花花找到了妈妈……四、她自告奋勇要给冬冬爸当皮带

妈妈把冬冬叫醒的时候,已经快吃晚饭了。爸爸说今晚他要去市大剧院演奏《江河水》,叫冬冬跟他一起去听听。他连冬冬的票都准备好了,还要冬冬在台下好好观察他的指法。

爸爸真有本事,无论多么复杂的曲谱,只要拿眼一瞟,马上就能拉出来。那美妙动听的乐曲便从胡琴下面那只圆圆的竹筒里直往外淌,把每个人听得如醉如痴,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冬冬好几回都在场,听着那海潮般的掌声,别说有多激动了。每到这时,他也曾产生过长大跟爸爸一样,当个演奏家的想法。可是一接过爸爸的胡琴,拉几下就没劲了,屁股坐得发酸,手指拉得发僵不说,怎么也进入不了角色。

今天,爸爸非要冬冬跟他一块去。冬冬实在不想去,因为他心里念着花花。

爸爸朝他瞪了一眼,那神情分明在说:“不去不行!”没法子,冬冬只好顺着爸爸。临出门前,他走到桶边,弯下腰悄悄对花花说:“你好好地睡一觉,等着我,呵,晚会一结束我就回来!”花花极不情愿地“嗯”了一下,把身体盘成了一只圆圆的小“烧饼”,闭上眼,没吭声。

离演出时间不多了,得抓紧时间系领带,换外套。就在爸爸准备换裤子时,发现皮带不见了。妈妈找,冬冬也找,最后在床底下的角落里找到了爸爸的那根旧皮带,仔细一看,上面有许多细细的牙齿印,手一扯,“啪”地断成两截。冬冬说:“肯定又是老鼠干的!”妈妈叫冬冬赶紧去买一条。爸爸说来不及,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冬冬哥,我可以试试吗?”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冬冬一听,是花花!她从塑料桶里伸出小脑袋,自告奋勇地表示她可以顶替皮带,让爸爸系在腰上。

冬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花花说的吗?是那个胆子比针眼还小的小花蛇说的吗?看冬冬愣在那里,花花又说,她保证比真皮带还管用。真皮带有洞眼,把小钉子固定得死死的,系在腰上,难受得要命;而用她当皮带,她可以根据人体腰围的变化,松松紧紧,紧紧松松,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妈妈被说动了心,小声跟爸爸商量:“我看就用她吧。”

冬冬忙说可以,完全可以试试。

“让我在上千双眼睛前试,要是试出了事,我这张老脸往哪撂!”爸爸白了妈妈和冬冬一眼,心想,让一条小蛇给我当皮带,亏你们想得出来的!

花花急得把身子直摆:“哪能出事呢,我保证是一条合格的皮带!天底下最结实最好用的皮带!”

冬冬在旁边帮腔:“肯定比名牌鳄鱼皮带还好!”

妈妈看爸爸还拿不定主意,急了:“你不要对所有的蛇都抱成见,我家花花可是靠得住的。”

这“我家”两个字,让花花感动得要命,不住地央求:“好伯伯,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时间不等人。爸爸在屋里转了两圈,看看表,把手一扬:“看来,只能用她了!”

一看爸爸答应了,冬冬一声令下:“快上!”花花窜出来就往爸爸身上贴,把身体迅速弯成了一个老大的圈圈,紧紧地扣在爸爸的裤腰上;爸爸吸了口气,花花立刻把身子收紧;爸爸舒了口气,花花马上把身子松松,爸爸在屋里踱了几步,说:“还行!”

妈妈说:“行就好。”

毕竟是艺术家,感情非常丰富。当他低下头,看见花花正用一双真诚的眼睛注视着他,还鼓着腮帮子在用劲时,心里真说不出什么滋味。不是吗,你在台上拉得神情投入,人家在腰上累得七死八活,你在台上听着掌声心花怒放,而人家挣得骨头咯咯直响。鲜花,奖杯,荣誉全都归你,人家有什么……这叫人怎么忍心呢!转念一想,这实在是迫不得已,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一路上,冬冬一直在默念着,小花花,你可得为我和爸爸争气哟!花花好像听见了冬冬的心声,自言自语:“放心吧,冬冬哥,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其实,花花跟冬冬爸爸在一起,目的是想亲口跟他说说自己的事,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她知道冬冬爸现在满脑子装的都是演出,哪有心思听她啰里啰嗦地说别的事。再说,她和冬冬爸相处得时间也太短,你就是说破了嘴皮人家还是信不过的。她希望通过皮带救援行动,使他完全彻底相信自己,了解自己,觉得花花不仅是条只会拖地,当铁丝晾衣裳,只会钻进泥洞跟老鼠拼命的小不点,而是个关键时刻拿得起放得下的女英雄。帮助这样的女英雄找妈妈,当然无可非议啦!

他们各想各的心事,不一会,就到了剧院。

爸爸出场前还有好几个节目,男声独唱、舞蹈、器乐合奏……爸爸什么也不想听,一个人坐在后台的角落里闭目养神。缠在腰上的花花听着台上传来一首首动听的歌,心里充满了甜蜜,心想,要是能看到唱歌叔叔的样子该多好。冬冬真有福,能坐在前面观众席上一饱眼福。现在,他一定在想着花花,不知花花紧张不紧张?放心吧,冬冬哥,花花再也不是你刚见到时的胆小鬼了,她会让你们全家满意的。

五、对着麦克风她哇哇大哭

“下一个节目,由著名二胡演奏家李明先生演奏……”

报幕员小姐声音刚落,大厅里便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花花身子一缩,顿时紧张起来。透过衣裳空隙,她看见台下的灯全都暗淡下来,只有台当中一块圆圈还亮堂堂的。爸爸忽地站起,提着二胡,精神抖擞地朝那块光圈走去。当他快要走进光圈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花花竟想起河滩上白花花的太阳,想起向她和妈妈罩过来的大网,那网跟这光圈不是差不多大小吗?

灯光一照,冬冬的爸爸显得年轻多了。他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鞠使得花花头脑顿时清醒过来,一个激灵,才想起这不是河滩,也不是网,是舞台,是冬冬的爸爸拉了一辈子二胡的舞台。花花很快镇定下来,她什么也不想了,随着乐曲节奏的变化,随着爸爸呼吸的起伏,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紧紧松松,松松紧紧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掌声又响起来,一阵接一阵,爸爸笑盈盈地向台下点头示意。花花发现,爸爸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直到观众的掌声平息下来,才把身体全部安放好,全神贯注地接着往下拉。

真了不得,只拉这么一小会儿就换来那么多的掌声,要是拉完了,掌声不把大厅的屋顶掀上天才怪呢!听着掌声,冬冬肯定乐得合不拢嘴。花花几次想透过衣服的缝隙朝台下瞅,可台下漆黑一片,只能看见顶上有无数只彩灯在闪闪发光,这使她想起夜晚河滩上的满天星星。

可能是后面的观众听得不太清,报幕员小姐走上台把麦克风往爸爸的二胡跟前挪挪,虽然轻手轻脚,却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咕咚!”吓得花花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幸亏有思想准备,她那咬着尾巴的嘴丝毫没敢松。

冬冬爸爸完全沉醉在他的世界里。花花仰脸看看,只见他微闭双眼,嘴唇在轻轻翕动,身体也随着琴弓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右一会儿左,一左一右,牵出一串串动听的音乐。江河水在静静地流淌,花花仿佛看见自己正在一条碧绿的小河里畅游,柳树在岸边向她招手,浪花在她身前身后飞溅,蜻蜓从她头上飞过,小鸟在远处歌唱……啊,那不是妈妈吗?她正从很远的地方向她游过来。

音乐进入高潮,花花感到一股暖流在周身流淌,身体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弹动起来。没动两下,觉得不对头。不能松劲,一点也不能松,万一松了劲,从爸爸腰上滑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斜着眼从衣裳的缝隙里朝外瞅。这回终于看清楚了第一排,观众们个个像着了迷。坐在当中一位胖墩墩的老爷爷听着听着,嘴巴竟张得老大老大,大得能塞进一只红富士苹果。

花花命令自己把目光收回来。当目光从冬冬爸爸那放在膝盖上的二胡筒子上滑过时,眼睛猛地一亮,竟发现蒙在胡琴筒子上的那层花花绿绿的东西跟妈妈身体的颜色一模一样。她忍不住又看一眼,天哪,是蛇皮!是妈妈……也就是说,她日思夜想的妈妈早就——不,不可能是冬冬爸干的。要么,是别人,也许是冬冬爸爸从哪个刽子手那里买来的……妈妈呀,难道你真的离开了人世!

花花的心像被利刀一下剁成两半,难受到极点。妈妈没有了,女儿还在这里为人家卖命,这对得起可怜的妈妈吗?花花只感觉到周身阵阵发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嘴巴不由于得一松,“噌”的一下从冬冬爸的裤腰上滑脱下来。

刹那间,爸爸觉得腰上一松,马上没劲了,手中的二胡也跟着抖动了几下,先前排在脑海里的乐谱全乱了套。他立刻意识到是皮带出了毛病,眼看就要出洋相,怎么办?怎么办?低头一瞅,那条小花蛇已经掉下来了,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好像在说:“你拉吧,恕不奉陪了!”顿时,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爸爸额头上泛起,灯光一照,亮晶晶的一片,他后悔不该听信这条小蛇的花言巧语,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真想一脚上去,狠狠踩花花一下,但他不敢,他怕蛇。

正在台边进行实况转播的电视台摄像记者被演奏家的反常举动弄得发呆,仔细一看,才发现演奏家的皮带脱落了。哟,怎么还是条会动的皮带,不知是从哪个国家进口的?当他把镜头准地上的花花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呀,是条蛇!奇怪,明明是二胡独奏,怎么奏出一条蛇来?要么是一种创新,二胡演奏兼魔术表演,从江河水里淌出一条蛇,一条活生生的真蛇!

摄像师很年轻,脑子活,灵机一动,马上给花花一个特写镜头。于是,数以万计家的电视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条正在扭动的小花蛇。观众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奇怪,音乐会怎么成了《动物世界》?”“看呐,一条多么可爱的小花蛇!”“肯定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不对,是演奏家变出来的!”……坐在台下的冬冬起先没看见,直到后面的人纷纷站起,指指戳戳地议论,他才发现是花花出了事,这对爸爸来说,简直是比天塌下来还要重大的事!他真想一步蹿到台口,把花花揽在手里。但不知为什么,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江河水》再也无法奔流,胡乱翻腾了一阵,迅速打住。报幕员小姐痴痴地站在台边,眼睁睁地望着这奇怪的一幕,不敢上前半步。她和冬冬一样,虽然属蛇,但生来怕蛇。

冬冬爸爸想站起来向观众鞠个躬,退场拉倒。可是,就在他站起身的刹那间,那条不争气的裤子竟然滑脱下来,两条光溜溜的大腿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剌眼的灯光下,幸亏里面还有裤衩,要不真的成了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里的皇帝。观众厅顷刻大乱,喝倒彩的,往台上乱扔果壳的,吐唾沫的,什么都有。原先准备上台献花的小女孩吓得把花往台口一扔,扭头就跑。

花花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一时间,头脑全乱了。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满耳的喝声使她晕头转向,她竟然想不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花花,是一条经过磨难的小蛇,顿时,所有的胆怯,畏惧都不复存在了,她只冷静了片刻,迅速转了一个身,一眼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麦克风。刚才,冬冬爸爸的二胡声不正是通过那个乌黑的东西传遍整个剧院的吗?冬冬说过,麦克风就是能把不大的声音变得老大老大的东西,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声音变得老大老大传给更多的人听呢?为什么不能利用它向在场的叔叔阿阿姨说说我的不幸呢?妈妈说过,机会来了,就得牢牢地抓住,千万不能放过!

想到这,花花用力把身子往前挪,一直挪到麦克风前,把半个身子直立起来,对着话筒很有感情地说:

“叔叔阿姨们,我是一条蛇,一条叫花花的小蛇,我是为找妈妈才流浪到这里来的……”说到这里,觉得不对,怎么能说“流浪”呢?她不是一直住在冬冬家吗?冬冬对她那么好,你怎么能昧着良心说你是流浪呢?想到这,忙改口道,“不,我不是流浪,是一个叫冬冬的小哥哥收留了我,还有冬冬的妈妈、爸爸,他们都是好人……”她从和妈妈在河边被大网罩住说到在冬冬家所受到的呵护,从在下水道里跟老鼠搏斗说到她在冬冬家怎样从胆怯变得勇敢。当说到她是为冬冬的爸爸当皮带而进入剧院时,掌声和喝彩声便像暴风似的响了起来,仿佛身下的舞台也被震动了。

不少人在大声呼叫:“花花——花花——”

几十个属蛇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拍起了小手,很有节奏地在喊:“我们要花花,我们是花花——”

台下的冬冬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张着嘴听着,他没想到,花花竟敢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说了这样动人的话。他本想跳上台也帮着说几句,可有那个必要吗?花花说的比谁说的都感人,比谁都真诚……最后,花花把嘴巴往麦克风前移了移,激动地说:“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你们谁见到过我妈妈啦?我妈妈是一条菜花色的大蛇。她爱自己的儿女,也爱你们人类……春天,妈妈带着我们一家到河滩上晒太阳;冬天,带着我们钻进深深的泥洞,等待着春天的到来……我们只吃老鼠,从不跟人类作对,可有的人不知为什么,却偏偏要伤害我们……”说到这里,花花再也控制不住,竟然“哇”地哭了起来,那声音,叫人听了好不伤心。

台下不少人流出了眼泪。

一直在舞台一侧的爸爸也被感动了,本来也想上去说几句。忽然,从舞台的另一侧,蹿上来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是从海边东云市来这儿打工的。他舅舅是那里的动物园主任。昨天,他还在家无意中听舅舅说,他们收购到一条老大老粗的蟒蛇,菜花色的,身上有许多花纹。他叫花花快去看看,最好就这几天去,迟了怕见不到她了,因为他们准备把那条蛇送进山林。

冬冬几步跨上台,一把握住那位大哥哥的手,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六、她和妈妈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第二天清早,冬冬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东云市,果然见到了那条大蟒蛇。他取出随身带来的数码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一阵子。回到家,他在电脑前选了一张,让花花看。花花眼睛一亮,一下子认出来了,大叫一声:“妈妈——”用身体把电脑显示屏裹得紧紧的。

很快,花花跟着冬冬一起来到那座崭新的城市。

当花花进入动物园时,立刻闻到妈妈身上的气味,便再也忍不住,飞快从冬冬手里滑了出去,扑到妈妈面前。大蟒蛇见到女儿,愣了半天,在心里问,这就是我那可怜的花花吗?她这是从哪儿来的?这些天她是在哪儿度过的?她原来那么瘦弱,怎么变得壮实起来?以往她是那样的胆小,见到生人就往泥洞里躲,现在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妈妈还没来得及细问,花花已经一头扎进她的怀里,身体急速地扭动着,和妈妈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拧成了一只大大的麻花花。

冬冬蹲下身,听见母女俩在叽叽咕咕地说话。说什么,冬冬一句也听不懂,大概是“蛇语”吧,也许用的是她们家乡的土话。但冬冬发现,母女俩身上全是水,不知是眼泪还是汗珠。

跟他们一道来的那位电视台摄影记者迅速打开摄像机,把这一切全收进了镜头……什么?你想看看,别急,等到今晚9点,你把电视打开,说不定还真能看到这动人的场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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