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欧的异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大家一言不发，等着老头自己说话。
李天图不愧是军人，心理素质就是比正常人好一些，只是带着两个同伴在窗口吹了吹风之后，就重新回到客厅中，见到云欧的样子愣了一下，迈步上前就要阻止老人吸烟。
韩月灵伸手拉了李天图一把，轻轻的摇了摇头。
终于，云欧慢慢睁开眼睛，将半截烟头狠狠的在烟灰缸中熄灭，揉碎。袖子在眼角很随意的抹了一把，然后哈哈一笑：
“哎，已经很久没吸烟了，不行，受不了这个味儿！”
都明白老爷子是随便一说，只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而已，所以没有人接话。
果然，烟熄灭之后，云欧将大半个果子重新拿起来，慢悠悠的在面前摆弄着：
“你们啊，只是想到这东西生长的环境特殊就受不了了，其实天底下有很多东西看着很好，实际上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牡丹花漂亮吧？朱肃，你是植物学专家，应该知道牡丹花最喜欢什么吧？”
“嗯，肥料，尤其是动物腐烂的尸体作为肥料，会让牡丹花更加鲜艳。不过这个还在研究中，至少目前没有盖棺定论！”
“没有盖棺定论就一定不是真的了？呵呵，不尽然啊，事实上，将腐烂的尸体埋在牡丹花下，开的花确实更鲜艳一些，这是很多人亲眼见证过的。还有朱绪，你是动物学专家，对鲶鱼的习性很熟悉吧？”
朱绪的神经明显比弟弟细多了，刚走进客厅就听到云欧的提问。在其他人面前，这货还能板起一张死人脸，可是面对云欧，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嗯，腐肉。鲶鱼的主要食物是腐肉，各种动物腐烂的尸体，都是他们的美食。”
“是啊，我看大街上买卖鲶鱼的人也有不少，饭店里鲶鱼做的菜还是很受欢迎的嘛！”
“是，您老说的没错，可是，腐烂的动物尸体，和人的尸体，咳咳……”
一二一的脸色惨白，还没缓过劲儿，轻声说道。
“是啊，人和动物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你们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一想呢？假如柴洛说的都是真的，那说明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不知道，反正给大家的感觉是，在心里想想都觉着恶心，好几双眼睛都如同刀子一样，在柴洛身上滑过。
看老子干嘛？
你们要吃，我可提前警告过的，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现在想起埋怨我了，还讲不讲理？
“呵呵，难道你们就不会认为生长在腐烂尸体上的树苗是死者生命的延续么？”
“呃……”
这个观点新鲜，云欧轻轻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当初我参加过反击战，你们都是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就算知道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也是从电视电影里看到的，不会真正了解当时的场景。哎，对于我这种身临其境的人，那可真是一段噩梦啊。”
“曾经有个战友，外号叫老虎。和我是老乡，关系很好，打仗的时候也很猛。我抽烟还是被这个混蛋给熏染的，他告诉我，一定要学会抽烟，在战斗的间隙抽上一支烟，可以减小鼻子里的血腥气息。哎，现在想想，那个王八蛋很有可能是忽悠我的。我可没觉着因为抽烟了，血腥气息就小了，看到满战场的残胳膊断腿，和肠子肚子在翻滚，该恶心的还是一样的恶心……”
好么，本来胃里就不舒服，听到老首长的话，几个刚刚回到客厅里的哥们，脸色更不好看了。
“队伍有行动，几乎都是我们两个做伴的。我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老虎，他也一样。但是，在一次突袭中，一颗炸弹在我们身边炸响，我只听到他对着我大吼一声之后，就将我压在身下。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战斗结束了。我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医生，老虎怎么样了。没人回答我这个问题，几名医生护士只是默默的摘下帽子。不用他们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眼睁睁的看着袍泽告别这个世界，那种感觉你们不明白。整理老虎遗物的时候，我找到了他的遗书。”
“那个年月，凡是上战场的人，临行之前都会留下遗书，不管是不是能够用得上。老虎的遗书写的很长，不过有一句话我记得最清楚……”
“小柴，烟呢，再给我点上啊，怎么就没点儿眼力见呢……”
“哦，哦！”
柴洛连忙答应一声，给老爷子重新点了一支烟，眼角余光看看被碾成碎末的烟头，暗自思量：您老就是帮我祸祸烟的吧！
这次李天图没有阻止，也默默的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顿时房间中烟雾缭绕。
“老虎的遗书上是这么写的：死亡，对于我来说很可怕，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命只有一条。丢了，就没了。能不怕嘛。当然，最多的还是担心。不是担心我会阵亡，而是担心我死了，家里没人照顾了啊。孩子还小，老妈的年纪也大了，老婆的身体还不怎么好。我这个顶梁柱没了，咋整？行军之前我就有预感，恐怕这次我回不了家了，哎，真希望人死之后，能够变成小树什么的，可以亲眼看看自己的家人是否安好。如果真的能这样，我愿意长出最好看，最美味的果子给人品尝，算是给我实现这个愿望的人的谢礼……”
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果子，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你们都过来瞅瞅，这果子是不是很漂亮？味道是不是也很好？”
没有人回答云欧的问题，比较感性的韩月灵和孟蓓已经互相搀扶着哭出声。
同样身为军人的几个人更是将腰板挺的笔直，如同一杆杆标枪矗立在地板上。
“不行了，年纪大了，老战友考虑的不周到啊。果子太甜了，不敢多吃哟。或许，在老战友的心里啊，我们总是年轻的，哈哈，不管什么东西，胃和身体都能扛得住。他哪儿知道啊，岁月不饶人啊。他……只是经历过年轻，却没有感受过岁月的蹉跎，也没有这个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