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亮起的清辉,惊扰了天地,还不待鸡鸣啼叫开来,便是听见院中的声音吵闹起来。
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的,都是开始慢慢的变得热闹了,但是这是一些人的天下,或者说,这是大多数人的天下,而他们的故事也是很快便是可以开始演了。
比如说——戏子。
都说这世上,****无情,戏子无义,好端端的,无缘无故便是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了戏子的头上。但是实则呢?谁又是能分的清楚?
但是这个时候的叶琛,却是在碗中,用笔轻轻的点了点涂料,端端正正的向着秦殇的脸上涂过去。一点,一勾,起落之间,看似轻描淡写,但是韵味十足,一张英气十足的花脸便是被这看似随意的三五笔,点缀了出来。
这是一张武生的脸,只见秦殇穿着一身武生的盔甲,起身,叶琛将四个旗子插在他身后,四圈看了看,微微的点了点头。
但看秦殇,原本张得便是高大威猛,虽说不上膀大腰圆,但是也是英武不凡,一张脸,棱角分明,的确是一个演武生的好料子,再台上,他唱的也是最为的底气十足,一嗓子足以唱的前台的观众耳朵嗡鸣,极为的震慑人心。
在反观叶琛,一张脸张得极为的清秀,白白净净,虽然快上台了,但是却是并没有做什么打扮,一张脸上什么都是没有。若是这张脸让那些大闺女看到,定是要躲在扇子后面偷偷的看。
秦殇看着叶琛,笑道:“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演皇上的,什么都是不用画,直接龙袍一穿,九龙冠一带,那边是彻彻底底的一皇上。”
“嘿嘿。”秦殇窃笑,指着他笑骂道:“谁让你小子没有当皇上的命。”
“嘿!”秦殇笑着挠挠头“话说有啥东西喝不。嗓子有点干。”
叶琛转过身,在这狭小的后台边,还真是没找到什么水,看了看,便是将身边的涂料递给了他。
“又是这玩意。”秦殇撇撇嘴,但只是说说,却是很自然的接下去,眼一闭,一仰鼻子,便是一大口喝了下去。“每次喝这东西,总是感觉怪怪的。”
“有啥了,都是粮食做得。”叶琛笑,将碗接过,发现还剩了点,便是一口喝了下去,起身。
这屋子很小,因为这就是个戏场后面的后台,又是被各式各样的道具堆得慢慢的,除了容下他们这二位‘角’的小地方之外,便是各种各样的柜子,叶琛自然的打开一个柜子,对这些东西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静静的打开,很仔细,轻手轻脚的,原来是一个金色的龙袍,上面金边勾勒,华贵万千,他轻轻的将龙袍捧了出来,简直像是在捧着易碎的水晶一样。
秦殇面带笑意的看着他自己将‘龙袍’套在身上,将那些褶皱按平,让它看上去如新的一般。
“每次看你穿这个,我总会想着,要是被碰坏一点,你不得去找人拼命啊。搞得你真的像是皇上一样。”秦殇嘿嘿的说道。
“干一行爱一行。”叶琛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搔了搔头,没啥反驳的话语。
还不待秦殇再开头调笑两句,便是听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秦殇立刻没了言语,因为在这个戏班子里面,所有人都是怕这个大掌柜,因为若是唱不好便是会挨这个人的‘刀把子’,就是一个木头做的刀,每次让你脱了裤子躺在长凳的时候,啪!啪!啪!的向着屁股上抽,没几下便是皮开肉绽。而所有人里面,就数他最怕,因为他最犟,所以挨的也是格外的重。
“马上上台了,别乱说话,深呼吸,准备好!”声音听上去很苍老,但是确实中性十足,可以看出来,这位大掌柜还是很有功夫的,声音传的很远,让人挺得一清二楚,当年为了练这个嗓子定然是废了很大的功夫。
叶琛和秦殇顿时是没有了言语,在这昏暗的场景下,大眼瞪小眼,眼中都是隐隐有几分笑意,但是却是不敢笑出声,因为在这个地方,大掌柜的话便是天,谁都是不敢捅破这个天。
二人默默的安静了下来,因为多少还是有几分紧张,他们二人是第一次在观众面前亮相,正所谓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二人为了这一场的演出,从少年的时候。便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谓是吃尽了苦头,终于是在这个戏班子里稍稍的出人头地了。一个当了皇上一个当了武将。
但是在观众的面前亮相,是第一次,所以,虽然都是烂熟于胸。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稍稍的紧张。
叶琛起身,轻手轻脚,在前面的柜子里面翻找出来,是一定九龙冠,明显的能看出有些年头。上面的球隐隐的有几分破旧。但是却依旧是光鲜。
轻轻的扣在脑袋上面,裂开嘴,笑了笑还是对自己很满意。
两个少年,在这逼仄的地方,相视而笑,互相为对方打气。
地方很静,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甚至心跳的声音。
终于,在前台所有的工作都做完的时候。
邦的一声。
这是梆子的响声,二人眼神一凝,便是知道,正戏马上要开始了。
整理了衣冠,秦殇将家伙抄在手里。严阵以待,乍一看,还真是有点威势。
二人锵锵的走了上去,叶琛坐在台前,秦殇持刀站立。
等待前面的帷幕缓缓的升起,光线终于不像是刚刚的那般昏暗不堪。
当帘子升到顶端的时候。二胡声京胡声立刻便是响起了。
秦殇一亮嗓子,刚刚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立刻便是释放了出来,震慑左右,放在那戏院中的瓷碗中的水都是泛起了波纹。
这一嗓子不可谓不亮,立刻便是赢得了一个开门红,满堂叫好,听得这漫长雷动的掌声,秦殇面露喜色,将心放下,牟足了劲头,咧嘴便是大唱了起来,
这一出戏,唱的是武将救助,扶持主公上位,披荆斩棘,了结了所有的艰难险阻。终于修成了正果,扶着叶琛,上了王位,而自己却是在邀功受赏的日子,默默地归隐田园,当皇上找到了在家乡种田的武将的时候,全场终。
这出戏唱的是荡气回肠,二人均是演的恰到好处,虽有几处可圈可点,但总的来说确实演出了风采。
当帷幕缓缓落下的时候,二人都是忍不住眼中的喜色,畅快的笑了起来。
走过狭窄的后台,来到宽敞的庭院之中,这是二人平时练功的地方,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头,从最开始的‘老虎凳’到后来的刀把子,都是又爱又恨,这时候看来,都是亲切无比。
这戏院本来就是这老老少少而是多口的容身所在,在最初的便是戏楼,穿过口后堂,便是院子,而过了院子,左右两边的便是戏子们的休息的房间,而正对后堂的,便是大掌柜的小屋子,以及一个烧香拜佛的地方,每日五更的时候,他们便是要来拜一拜祖师爷。
而这厅堂之中,一个香炉,一个大长桌子,尽是平常之物,但是不像是平常参拜的人那种挂圣人相什么的,这都不是,而是一个人,铜做的人,约莫七尺有余,面如重枣,虎虎生威,一张面貌便是不凡,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眼中好像能迸现出凌冽的寒光,一身盔甲,好像是上过战场一般,都是有一股浓烈的凶煞之气,而最重要的便是那手中的一把大刀,一把关公刀,手中紧握,甚至可以看出手上的青筋,栩栩如生,再看那刀,寒芒在刀刃之上,阳光下一照,晃得人眼睛疼,但更多的便是心中发毛。
他们不拜天,不拜地,拜的便是这位人像,大掌柜的说,这位便是祖师爷,但是任谁看上去都是感觉更像是一位将军,而不是戏子。但是谁让大掌柜的便是天,谁都没有违背,规规矩矩的按着规定来,一拜便是拜了十二年,这一年,两人都已经快到了十八的年纪。
这时,二位‘角’,便是大踏步,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踏过门槛。全然没有平日里畏畏缩缩。
“嘿嘿。你们二位这是硬气了?”声音从旁边穿了过来。是大掌柜的声音。
叶琛秦殇立马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是跳了起来。浑身毛都是要炸了起来,强权的力量可不是一场戏便是能平复掉的。
四下寂静,没一点声响,但是大掌柜的便是从黑暗之中‘移’了出来,因为太静了,在卡他的步子,脚面直接贴到地面之上,和正常人全然不同,静的令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如刀劈斧砍一般深,眼角的鱼尾纹看上去更像是开裂的皮肤,总的来说,便是老态龙钟,腰也是微微的有点驼背,不是像他们练戏的出来的那般挺直,但是要是说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便是眼睛——一双泛着光芒的眼睛,好像是能洞悉所有的一切,每次一最让秦殇叶琛不自在的不是那挥舞的刀把子,而是那一双眼睛,让你隐隐的有种你要窒息的感觉。
二人立定站好,不敢说一句话。
大掌柜站在他们面前,驼下去的身子只有到他们胸口那般,但是却让两个人大气都是不敢出一口。
如鹰的眼睛紧盯着他们看去。
二人浑身发毛,但是不敢言语,抬头看着那为祖师爷的雕像,发现看着那口大刀更加的发毛。
没有想象中的训斥,没有以前的那种破口大骂,没有鸡蛋里面挑骨头,大掌柜的静静地走到他们中间,举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唱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