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能见到她三婶的儿子高金宝。他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张脸也脏兮兮的,被出门买菜的杨婶子发现时,正倒在他们家门口。
“金宝,你慢点吃,别噎着了。”高铁柱劝道。
杨婶子做了一桌子的菜,几乎被他一个人一扫而空。那模样像是饿了几天似的。就连平日时不喜欢三婶胡庆喜的高春都生了怜意。
高金宝囫囵吞枣扒了几口饭,才放下碗含糊道:“大伯大娘,我娘要我娶隔壁村的香丫头,我不愿意这么早成亲,就跑出来了!”
话落,将屋子里的众人都惊住了。
高金宝比高武大三岁,今年才十四岁,按说娶亲也早了点儿。可乡下人成亲早,也不是没有。只是隔壁村的香丫头都二十岁了,是王财主的女儿。不用说,大家已经猜到了胡庆喜的用意,还不就是看上了王家的钱!
高铁柱气得脸红道:“此事当真?三弟和三弟妹也是真糊涂!”
高金宝含泪点点头,他转而看向高秀:“阿秀姐,我从小就觉得你是我心里最最厉害的人,你一定会帮我的,所以我就一个人偷偷地跑到京城来了。”路上没有吃的,他也偷过,不过被人抓住了还挨了一顿打,到后来只敢沿路乞讨。
高秀还记得小时候高金宝最喜欢到他们家蹭饭吃,不过那时候她觉得三婶是真的宠爱他。没想到这才几年过去了,三婶竟然为了银子忍心让儿子娶一个老姑娘。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嗯,你放心吧,大伯和大娘也不会不管你的。”
“对,你暂且就在这里住下!”高铁柱大声道。
高金宝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问道:“怎么没见到小武?听村里人说,他考上了童生,小武真厉害。”想到自己书也没读好,早早地就跟着他爹去做活,顿时觉得自己挺没脸的。
提起小武,高铁柱笑道:“他呀,今天去学堂了,下半年准备考秀才,所以不能偷懒。”其实是怕何靖来抓他锻炼身体,早早地就拉着杨星星跑了。
秀才?高金宝更加惭愧了,他低着头没说话。
“金宝,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给你爹娘带封信,说你在我们这里,省得他们到处寻你。至于让你娶王家姑娘的事,我们都不会同意的。等这件事情解决了,要是愿意,也可以留在京城读书,你看行不?”高秀轻声问道。她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又敏感又自卑,想来她三婶从小就没少说打击他的话。
高金宝仰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话的是吴世香。她也不是狠心之人,见到这样的高金宝,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高金宝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大伯大娘,阿秀姐,你们真好!”
“我和你阿梅姐就不好了?”高春佯装生气地问道。
高金宝用力地点点头,赶紧说道:“都好!你们都好!”他决定了,他要和大伯他们一定住在一起!
因为高金宝的到来,高秀中午特意去下了一回厨,做了一顿好吃的。因为高武跑去学堂了,高铁柱派人给何靖递了信,让他不用过来了。倒不是不喜欢这个女婿,只是成天呆在他们家到底怕闲话。
何靖收到口信,别提多失落了,好在二皇子府里来了人说二皇子与他有事相商,他才起身去了二皇子府。
自从二皇子容旭回京后,他一直深居简出,听说是二皇子妃怀了身孕,一直陪在身边,倒让许多人看不懂这个皇子了。按理说,他刚刚立了大功,又封了亲王,在朝中活络一下,必然能拉拢不少心腹大臣。就像大皇子一样,沾了二皇子的光,也封了亲王,最近拉拢了不少大臣。听说太子与他正暗里斗得火热。
二皇子妃是出嫁前是庶女,有些小家子气,为了讨二皇子欢心,整日里小心翼翼的。她心知,若不是当初为了打压二皇子,以她的身份根本就没资格做皇子妃。
待何靖进了府,小厮将他领到后花园中,彼时二皇子正与二皇子妃坐在园中的石桌旁,见到他来了,二皇子妃起身道:“妾身去厨房看看汤炖好了没。”说完,行了一礼。
容旭本来想说不用她去,可想着她的性子,便点头应了。
何靖见着她,抱拳行了一礼。走到容旭跟前,见他叹了口气,暗想这个皇子妃怕是不得他欢心。
容旭让他坐下,又接着说道:“听说你向高姑娘提亲了?”京中都在传新晋的骁骑大将军向一个商女提亲了,别人不知,他却知道高秀并不是一般的商女,她的心胸和远见,都是一般人不能及的。
“对,等这一天好久了!”何靖说着,竟笑了起来。
容旭跟他相识几年,还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想起那样一个女子,也是,能娶到她的确是三生有幸。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问起他承武侯一事,在他看来,回到盛家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惜何靖并没有听他的意见。
何靖知道朝中都在议论他是承武侯亲子一事,他平静地回首:“我爹娘当初死的时候,我就恨自己太弱小,没法为他们讨回公道。如今我成大将军了,站在那些人面前,我依然没能为我爹娘讨回一个公道,就因我娘在世人眼里只是一个小妾,而我爹只是一个乡野猎户。二皇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不甘吗?可是我只能忍着。若再让我去认回他们,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容旭饮了一口茶,轻声道:“未必不能讨一个公道,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想法了吧?”他眼里的何靖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何靖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没有否认。既然这公道别人不能给,他就要自己去讨。
这日,两人坐在园中聊了许久。
而此时高家,高金宝住在高家的事情不知怎么被钱淮知道了。午时竟然带着高翠上了门。许久不见,钱淮竟憔悴了许多,而他身旁的高翠身着艳丽,脸上也打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与记忆中的高翠完全不同了。
高翠一进门便高声说道:“高秀,金宝呢?是不是你唆使他跑来京城的!”她一开口,面容便有些可憎,让原本没说话的钱淮脸上多了抹厌恶之色。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们家好心收留金宝反倒成了唆使之人呢!”高春顶撞道。
随之而来的高铁柱和吴世香见了高翠都有些诧异,许久不见,她竟成了这般模样。高铁柱想着她毕竟是三弟的女儿,才将金宝的事情详细讲了,末了说:“我们已经派人给高山村送了信,想必过些日子你爹娘就知道了。这段时日里,金宝就暂且住在这里,等你爹娘来了再决定。”
听说弟弟要住在这里,她不满道:“没道理弟弟来了京城不到姐姐那里住的,把他叫出来,等会儿跟我们回钱俯。”说到钱府二字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果然,高铁柱一听,问道:“你当真跟钱少爷成了亲?”他回来晚,根本不知高翠的事情,吴世香等人也没有特意提过,只是刚刚见她跟着钱淮,暗处猜测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此刻听她这么说还以为两人已经成亲了。
钱淮没有娶正妻,整个钱俯后院只有她一个女人,而钱家的本家在中洲俯,是以这些日子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钱俯的女主人。此刻见大伯一脸诧异的神情,竟有些得意。以前在高山村,她们家素来不如大伯家,如今她这般已不比高秀差了。她知道高秀开了几个饼铺,可钱淮对她大方,也给她置了几个铺子。
“什么成亲——”高春想嘀咕两句,不过想着都是姓高,省得大家都没脸,便没打住没说了。
高金宝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个鸡腿,嘴上还到处是油,他觉得大伯家的伙食真好。听说有人找他,他才从厨房跑出来。见到高翠,他止了步子,犹豫道:“姐?”他有点不敢相信对面这人是他姐,他姐以前都穿得很朴素的灰色衣服,可如今却是一身红艳,头上戴了不少金灿灿的首饰,尤其是那脸,厚厚的脂粉。
从小胡庆喜就宠着高金宝,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一人做,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省给他吃。说实话,她暗地里也很讨厌这个弟弟,可是毕竟是她的亲弟弟。这会儿见了,她高兴道:“金宝,快过来,姐姐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高金宝回头看了高铁柱夫妇一眼,又看向高秀,抿着嘴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扭地头问道:“姐姐,我不想跟你一起回去。”他在高山村的时候,听娘骂骂咧咧地说姐姐找了个有钱的少爷不让她沾光,他还听村子里的虎子说,他姐姐是给别人做小妾的。他听了好多好多,虽然小,但是他也明白他的姐姐再也不是以前的姐姐了。
“你说什么?我是你亲姐!我有好的想分给你,你还不愿意!”高翠生气道。她不想让她娘来,是因为知道她娘贪得无厌,可弟弟不一样,她有钱了就想让弟弟也过得好一点。
钱淮从进门开始一直盯着高秀,见她眉眼柔和,整个人娴静不已。听说骁骑大将军何靖向她提亲了,而那个何靖就是当年的小石头。他终于知道自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