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薰沉默了。
她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尚雅双的话，并不是强词夺理，也没有刻意掩盖什么——这个男人并没有在说谎。
虽然，的确，他一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是他也有他的不知情，事情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不能完全怪他。卢卡斯是那个真正处心积虑挖坑挖陷阱的人，为了离开血族之墓，他有过长期的计划与预谋，他才是那个应当得到责骂和恨意的人。
“照你那么说，我作为人类生存的那一段日子都是假的了。莫非我根本从来不曾作为‘冷月薰’生存过，雷蒙初拥我的那些，也都是被强行植入的记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到如今，她除了感觉无力，仍是只有感觉无力。
“这些必须要去问卢卡斯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将你伪装得如此完美的……这一点，连我都想不清楚，”尚雅双叹口气，“可惜的是，卡尔肯尼迪也只是一个不知内情的棋子。他只知道自己被命令去做的事，却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然，我想现在的他应该会很乐意与我们分享。”
提到卡尔，冷月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想，卡尔应该还没有死，”显然是猜到了她在想着什么，尚雅双安慰道，“我一直到离开那里，仍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我们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卢卡斯不会轻易杀掉他的，一定会利用他来走下一步棋，所以他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冷月薰沉默地垂下眼。卡尔没有死这件事，她也知道。因为她吸过他的血，他的血在她的身体里，起到了某程度连接两个人的作用。她仍能够感觉得到，他是活着的，并且正在慢慢地恢复之中。
相比之下，与本应是尊长的尚雅双之间完全没有血液相连的感应，这一件事虽然可以解释为是被人下过特定的暗示，但仍令她十分在意。
但是，至少有一个事实从侧面在为尚雅双陈情。那就是当雷蒙死的时候，她远在上海毫不知情，直到卡尔带去雷蒙的死讯。既然卢卡斯会派他远道而去做这个信使，那么证明连他都知道，雷蒙与她之间并无血液相连，她不会通过血知道雷蒙的死讯。
所以，雷蒙的确不会是她的尊长，否则卢卡斯完全可以等她自己冲回英国去飞蛾扑火，而不必多此一举。
“……必须要想办法将卡尔救出来，”她伸手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低声说，“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卢卡斯手里。”
“卢卡斯就是料准了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设下了陷阱等你回去，好一网打尽，”尚雅双按住她的肩膀说，“不要这样鲁莽，否则白费当初卡尔牺牲自己的一片苦心。”
“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样？”冷月薰咬着下唇道，“卢卡斯已经控制了Venture和Gangrel两个势力最强的氏族，接下来还可能会继续兼并其他氏族，我们只会越来越孤立，还不如趁现在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回去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还能占到便宜。”
“孤立？”没想到，尚雅双不慌不忙地笑了道，“你真以为只有我和你，会站在与卢卡斯队对立的立场上吗？”
“不然还会有谁……？”
冷月薰话音未落，浴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开了，麦糖糖穿着衣服冲了出来，脸色煞白地道：“他们……他们来了！”
“他们……？”冷月薰不明所以地问道。
“猎人——！”
麦糖糖的声音变作了尖叫，而与此同时，窗玻璃突然被重物击中，“扑棱”一声粉碎！
尚雅双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得，玻璃被击碎的同时他一把抓紧了冷月薰的手臂，带着她往旁边飞出，正好避开了飞溅的玻璃碎片，落到房间的另一端，背靠墙冷静地站稳，依旧将冷月薰搂在怀中。
冷月薰一时尚未反应过来，伏在他的怀中，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抬头朝窗户的方向望去。
一个矫健的身影落到了窗台上，手中拿着的银质匕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来人竟是一名典型的南美女子，古铜的肌肤透着健康之美，卷曲的棕色长发绑做马尾束在脑后，卷翘的睫毛像两排小刷子般可爱至极。
女子一眼先看到了躲到浴室门后只露出半张脸的麦糖糖，冷笑一声道：“Malkavian族的小Childe，不在尊长身边乖乖呆着，跑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麦糖糖浑身颤抖，瞪大着眼望着她，没有搭话。
女子眼眸流转，马上看见了抱着冷月薰站在屋角的尚雅双，扬了扬眉笑道：“小帅哥，出来约会女朋友，怎么还带个电灯泡在旁边看着？”
尚雅双笑着说：“这年头，闺蜜大过天。这种跟屁虫，想甩也难甩掉。”
冷月薰看清楚女子手上的匕首乃是猎人独有的武器，心中难免一寒，但又想起自己应当是已经解除了犹大诅咒的KindRed，甚至自己身上就流着犹大后人之血，不觉又稍放松了些，但身体仍紧绷着。
女子跳下窗台，站直了，从胸前拉出戴着的一个吊坠来。那是一个极细小的玻璃瓶子，里装着一滴红色的液体，不知是什么原理，竟奇异地悬浮在瓶子内。
女子低头查看手中的瓶子，眼神闪烁地抬起头来，望向冷月薰和尚雅双这边，迟疑地问道：“请问，你们当中的哪一位，是犹大的后人？”
“这位就是。”尚雅双不等冷月薰出声，已代她回答。
“喔……”女子感兴趣地上下再重新打量了冷月薰一转，“真没想到，犹大的后人居然会是这副姿态。你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血族，莫非是传说中的KindRed？”
“你拿着‘纯犹大之血’……”麦糖糖在旁边抖着声音道，“你莫非就是猎人的现任酋长——阿斯娜？”
女子翩然一笑：“小小一个Childe，没想到你懂得还不少。看来你们Malkavian族就是爱出这种纯种的怪才。不错，我就是阿斯娜，‘纯犹大之血’的持有人，也是猎人氏族的现任酋长。”
说完，她移步来到冷月薰跟前，单膝跪了下去。
冷月薰吃了一惊，待要去扶却又被尚雅双束缚着身躯，只得看着她跪到自己面前。
“真抱歉我来迟了。我们猎人一族，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真正的主人，到今天终于找到了。我谨此代表我们一族，向您发誓效忠，请您接受我们的诚意。主人，请发令，我们一族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咦，效忠？”冷月薰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有点不知所措地道，“别……你们猎人为何要向我效忠？我也不是什么‘主人’，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我们一族是为犹大之血脉而生，也为犹大之血脉而死的。自古以来，猎人一族便是犹大后人所创立并统领的氏族，我们的自由与力量均是拜您的血所赐，我们也自然归于您的麾下，为您所用。主人，请您接受我们的一片忠诚之心。”女子抬起头来，坚毅的眼神表明，这并非戏言。
“薰，她说的没有错，猎人一族的真正族长就是犹大后人，也就是站在这里的你。你之前不是担心自己势单力孤吗？有猎人一族祝你一臂之力，就不必那么绝望了吧？”尚雅双在身后轻轻劝道。
冷月薰迟疑地回头望着他。
在她认知范围之内，猎人一族一直是敌人，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还两次跟猎人们交手，亲手葬送过好几名猎人，要她突然成为猎人们的族长，与曾经狩猎过她的人成为同伴，就算是理智上明白怎么回事，感情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猎人本来就是血族之敌没错，但仅仅以猎人一族之力，绝对不足以阻止卢卡斯。”她做了让步，然而还是不确信这样做意义何在。
“那么，再加上Assamite族如何？”尚雅双似是料到她会这样，淡淡地答道。
冷月薰下意识地打个冷战：“……Assamite”
这个神秘的独立氏族虽然一直以黑色低调的方式存在，看起来远不如Venture或Gangrel强盛，但其实势力遍布世界各地，无人摸得清它的底细。
大家都知道在哪里找得到Assamite族的接头人，却永远没有人知道去哪里能够接触到这个氏族的真正根系。别人不提，她自己最近就曾努力地找过它在远东的大本营，结果根本连靠近都未曾靠近，就已经断了所有的线索。
“是的，”眼前，他琥珀色的眼中泛起淡淡的金色来，“对不起，一直尚未有机会对你说明。过去五百年间发生的其中一件事情，就是我成为了Assamite族的族长。如今，至少有两个氏族与你站在一边，你该安心一点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