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应该已经安全了。”
不知在路上狂奔了多久,到车子的油表都已经亮起了报警灯,麦糖糖才终于冒了这么一句。
坐在后座上的冷月薰闻言下意识地动了动,抬眼望向西斜的月亮,又将视线汇聚至眼前的公路上。他们此时已经远离矿山区域,到了不知哪里的高速公路上,由远及近有一个明亮的大招牌,竟然是一家二十四小时的汽车旅馆。
麦糖糖将车子减速,缓缓停到汽车旅馆的停车场里。
她合上眼睛,聚精会神地冥想了一阵,终于松口气说:“我确定这里没有危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罢。”
冷月薰从汽车后视镜中沉默地端详着麦糖糖,没有吭声,黝黑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期待。她被尚雅双命令乖乖坐在后座上,等找到安全的藏身之所之后再来谈正事,然而心里的疑虑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麦糖糖转过脸来:“薰,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我能够回答的,我都会一一回答的。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安置尚雅双,让他的伤势慢慢恢复——至少能恢复意识。”
“咦?”
冷月薰一怔,这才注意到,车子停了这么会儿,坐在助手席上的尚雅双,竟还靠着窗玻璃一动不动。她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紧贴着如少女一般细致白皙的脸颊,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其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迷过去了。
冷月薰顿时觉得有点气短,后怕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人也软软地靠到了驾驶座上。
“他受了极重的伤,上车后不久就这样了,”麦糖糖的声音从身后缓缓飘来,“或许是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没吭声吧。”
伸手按住胸前,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冷月薰,没有反驳麦糖糖的话。
她也无法反驳。
如果早知道唯一有实力保障他们三人安全的尚雅双伤重昏迷,她一定会连逃走的勇气都失掉了。亏得麦糖糖这样冷静,还能镇定地将车子一路开到这里。或许因为麦糖糖没有亲眼见过卢卡斯那可怕的力量,所以才能这样镇定吧。
两个女人折腾了一阵,才在汽车旅馆一角的房间内,把尚雅双安置好了。
房内设施很简单,一台电视一个热水壶,灯光昏暗,看来不过是个做过路生意的小店,难怪连主人连收款工作都交给自动设备,懒得在这里多消磨时间。
尚雅双身上的衣服简直可以用破烂不堪来形容了,至今没有变成碎片脱落简直是奇迹。冷月薰替他将伤身的衣服脱了,为他检查伤口。数不清的伤口深浅不一,有的深至骨头,触目惊心。
“我去给他找点血。这旅馆应该有其他住客……”
确定他并无生命之虞,冷月薰所能想到的,便是为他补血。血族虽然有强大的愈合力,但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前途——充足的血供给。血对血族来说是粮食,是万能的药物,是一切的力量之源。
“别折腾。”没想到,麦糖糖一把伸出手,拉住了即将越窗而出的她。
冷月薰回过头来,满脸的不解。
“车子的后备箱中有一个保温箱,里面有血包。”麦糖糖把车子钥匙递给她。
她这才明白过来,马上正门出去,将整个保温箱都抱回了房间。她扔给麦糖糖一包,自己拿起另外一包,走到床边。
尚雅双仍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年轻的俊脸上没有岁月风霜的痕迹,就这么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十七岁东方少年。然而,他其实是一名已经活了超过五百岁的血族,深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过了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略一迟疑,仍咬开袋口,含了一口血,朝他探下身去,准备给他喂食。
然而意外地,口中腥咸的味道竟然令她十分不适,喉间一阵收缩骤然袭来,嘴巴还没来得及碰到尚雅双的唇,已经“哇”地一口,将血都吐了出来,还——全吐到了尚雅双的脸上。
“怎么了?”旁边的麦糖糖被吓了一跳,赶忙抽了纸巾,过来替尚雅双擦拭。一阵乱抹,把那张俊脸弄得跟染料铺开张了似的。
“我……”冷月薰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那边,她有点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手中的血包,将其缓缓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跟记忆中甘甜的味道截然不同,这腥咸的液体令她全身细胞都本能地抗拒,根本不可能咽得下去。
“奇怪,我……”
一瞬间,她有点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唇上传来指尖的颤抖,她知道,自己在害怕。
“薰?”麦糖糖好容易将尚雅双的脸勉强弄干净了,再一转头,便陡然发现冷月薰的状况很不对,忙过来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血……”冷月薰面上僵硬,连额角都渗出冷汗,“血的味道不对……”
“咦?”
麦糖糖一怔,忙上前接过冷月薰手中的血包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终于喝了一口品味,再接了一口,然而,终是疑惑地抬起头来:“薰,我觉得这没问题啊?跟我刚才喝的那包味道一样。”
冷月薰咽了咽,心里愈发地沉了下去,只得说:“既然你喝着没问题,那你喂他吧。我不……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血族的口味各有不同,喝不惯的就怎么也觉得难喝,这并不是一个容易找到破绽的回答。为了不让麦糖糖多心,她选择了这个借口。
然而……冷月薰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血——真的很奇怪,就算是口味不合也不至于难喝到这样的程度,简直好像是回到了人类的时候尝到血的口感,一入口便立即感觉恶心……想到这里,冷月薰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思路扯得太远了,忙甩甩头,将注意力回到跟前来。
麦糖糖果然拿了血包走到尚雅双的跟前,然而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上下看了他一圈,却并没有开始喂他,反而凑得更紧了观察他,视线滴溜溜地在他的身上打转。
“怎么了?”冷月薰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闪身上去,挡在尚雅双和麦糖糖之间。
“薰,”麦糖糖双眸闪闪亮地抬起眼来,“你没有觉得好奇怪?他的伤口之前看起来很深,但现在似乎已经好很多了。”
冷月薰怔了怔,忙转眼去查看尚雅双的伤势——天,何止是好很多了,简直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尚雅双肩膀上的伤口:“这么惊人的愈合力,真是难以相信……”血抹去之后,底下已是嫩红的新生皮肤,根本无法想象之前血肉模糊,连骨头都隐约可见的惨状。
麦糖糖看起来也松了口气:“看来不必担心他了。薫,我们也补充一下体力,等天黑好继续赶路吧。”
“是啊……”冷月薰也觉得一阵困乏的感觉朝自己涌来,“我也累得慌,想去休息一下。”
“薰,那你赶紧把这个喝了吧。”麦糖糖将那个开了口的血包一把堵到冷月薰的跟前。
冷月薰条件反射地将血包推开了说:“我不渴,你喝吧。”
“不渴?你都说累得慌了。今天逃出来消耗一定很大吧?这种时候,就别挑剔口味了。”麦糖糖坚持。
冷月薰想起方才喝到口中的那个味道,头摇得像拨浪鼓:“今晚是他们两个帮助我逃出来的,我什么都没做……”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下落不明的卡尔来,心顿时沉得没了底,默默地走到床沿坐下。
卡尔的确就在眼前被卢卡斯的气刃切断了手,然后又被气压压到了地底下,然而对一个Anccila级别的血族来说,只要没那么倒霉正好被切断了脖子,这样程度的伤害应该杀不了他。而且,她体内的他的血,与他本人连接的部分仍然生存着,说明他现在还活着。
然而,她担心卢卡斯可能会迁怒卡尔,就算不杀他,也会狠狠地折磨他。
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含着戒备的眼睛看定了麦糖糖:“糖糖,告诉我,你怎么认识尚雅双的?”
这个问题她在车里已经憋了一路,方才若不是因为突然发现尚雅双的伤势,早就追问了。尚雅双跟麦糖糖两个人,分明是不同世界里的两名不同时代的血族,甚至在她的记忆里,这两人应该是不认识的。那为何,方才他们会像战友一般,在她面前合作得这样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