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飞机客舱内,绝大多数乘客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有少数仍保持清醒状态,或激动地打着游戏,或注目观赏着时下流行的大片。时而,会看到空姐走过,为睡着的乘客们盖好毯子,又或者应求拿去零食和饮料。
对比之下,上层的头等舱内,反而很少有人处于睡眠状态,更没有人在打游戏或者看大片。宽敞的机舱内座位并不多,而且设置做舒服的躺椅,然而椅子的主人们,却几乎没有一个人有空闲享受。
此时,他们大多数都埋头于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或研读文件,或快速地敲打键盘回复邮件。就算不是对着电脑,也是对着纸笔,一副绞尽脑汁构思着的模样。这些付出高于普通座舱数倍价钱的上等人们,时间也比普通人们紧张数倍。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争分夺秒。机舱正中间的套椅中,一名年轻的中国女子端正地坐着,正安静地阅读着手中的一本书。
她的肤色白皙细腻,超出常人的界限,仿佛生瓷做成一般,五官精致绝尘,眉峰若黛,双目如星,粉嫩的樱唇似含着浓郁的果冻,低垂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可爱得像是手工做成的东方洋娃娃。那双黑色的眼眸里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深沉与世故,又为她的气质添上了几分神秘的成熟之美。
女子身着普通的休闲裤装,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清茶。
冷月薰的目光迷离朦胧,虽然是在看书,注意力却又似乎不在书页上。她已经这样定了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仿佛在借着这读书的姿势,神游天外。
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出神,只是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尽力融入周围自然的气息之中。这是最好的“呼吸”方法,能够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的存在,避开所有的探测器,以及猎人们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
与自然同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通过自然的感觉器官“观察”自己的周围——不用眼睛,却比眼睛“看”得更为真切。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周围任何一个人的呼吸与情绪变化,都在她的感知范围内,无一漏网。这某程度上,也能帮她尽早发现周围的异状,以便应对。
Toreador氏族最重要的教诲之一便是,“在外要保持优雅的姿态,理智地回避任何麻烦”。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出行中的冷月薰,严格恪守着这一行为准则。
“大家好,我是机长——”
机舱的广播响起,当任机长冷静而温和的声音宣布,飞机还有十分钟便会降落,当地的时间与埃及相差一个小时,是清晨的五点三十六分,当地温度十七摄氏度,天气晴朗,有轻微南风,日出时间是六点三十五分……
冷月薰那双黑色的眼眸内,绿色的华光一闪而过,唇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丝淡笑。
——经过七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她下意识地看一眼身旁的座位。离她不过一米的距离,卡尔正在沉睡。他们在四个小时之前交换,休息过的她开始警备,而他陷入沉睡,现在,她仍不想打扰他,等他被空姐自动叫醒。
广播过后,空姐们开始礼貌地请求尊贵的客人们收拾各自座位上的闲杂物品,并将安全带系好,所有能移动的部件都回归原位。
“客人您好,请问这一杯茶您还喝吗?为了降落时您的安全,所有的无盖饮品需要在降落前回收。还有,请您将桌子收起,系好安全带,拿好您的入境卡。”
很快,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同时,芳郁的香气也迎面扑来。
——这是GUCCI名下的“狂爱”。
冷月薰早在这个空姐进入机舱的一刻,就已经辨认了出来。
明明裹着端庄的制服,发丝妆容都一丝不乱,却竟然用这样大胆挑逗的香水,这位空姐的深意不难领会。换句话说,她冷月薰这样的同性客人,绝无可能是对方的猎取范围,为免麻烦,还是自己识趣点儿的好。
结论已定,冷月薰抬眼对这位美丽的空姐翩然一笑:“不喝了,你收走吧。”
同时,她利落地将手中的书合上,拿起桌上那张入境卡,夹入书中。
“谢谢。”
那一位空姐熟练地将茶杯拿起放到手上的托盘内,顺手替冷月薰将桌子收入一旁的柜子内。果然,她并没有任何要在这位中国女客身上多花心思的意思,做完该做的事,便很快地移到一旁的座位去。
“客、客人您好,飞机即将降落,请您停止使用个人电脑,并尽快系好安全带。”
身旁那一位该是男性客人,而且应该稍微有点男色,因为冷月薰敏锐地感觉到,那位空姐的心跳陡然变得急促许多,连说话都不太流利了。
“对、对了,请您将你的窗板拉起来,飞机降落的时候,必须要打开全部的窗……”
“不必了。”
低沉而满坠磁性的男声,温和地打断了空姐的话。
这嗓音还真是奇妙,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单音,却似乎有绕梁的效果,音乐一般抖入心中,荡漾来荡漾去,越沉越深,挥之不去。
那空姐的气息一瞬间迟滞了,机械地应了说:“是,对不起。”
说完,她便似乎完全忘了要提醒客人开窗、系安全带的事,以同样机械的风格离开了男子所在的座位,往更前面的座位走去了。
冷月薰在旁听说要开窗户,早已将膝上盖着的毛毯拉起来,正准备往头上盖过去,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转变。
这一来,她的好奇心——不,应该说是警戒心,立时被激起来了。
因为,这男子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她是见识过的。
那是……“言魂”。
不久之前,单雅双曾经对她使用过这种能力,而在那之后,她详细询问过卡尔关于“言魂”的事。那是血族之中一种几乎已经失传了的能力,需要天生拥有心眼,平且将它修炼到相当高的等级之后,才可能拥有的能力。
这么说,他们的身边原来坐了一个血族的乘客,然而在长达七个小时的飞行之间,她和卡尔竟然都没有发现么?
冷月薰小心地转了眼,去看看旁边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将自身的气息隐藏得这样好,令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力量”的存在……此人一定有不小的来头。
然而,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有没有被“认出”?
冷月薰将视线集中到身旁的椅子上时,才发现原来身旁的人,早已注目着她。
那是一个身量修长,肤色白皙的男子,笔直的鼻梁象大卫塑像般漂亮,嘴唇的轮廓刚正有劲。他带着睿智的黑框眼镜,镜片之下,碧绿如湖水一般的眼睛透出一股深藏的魔力。即使照血族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人。难怪方才的空姐才走到他的面前,就开始脸红心跳,说话结巴。
那双看不见底的星眸,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冷月薰看,锐利的眼神仿佛利箭一般,直往她的心底刺去。
冷月薰觉得自己的手指开始发凉——虽然她本来就没有人族的体温。
这个人并不是原本坐在那个座位上的乘客……在候机大厅内的时候,包括走进机舱之后,她走仔细观察过所有乘客的脸,但是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换言之,她根本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
而且,周围的乘客们状况都有点奇怪……明明已经快要降落了,应该都陆续醒来而且准备下飞机的,但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竟然重新都睡了,而且也看不到一个空姐的身影。
她小心地看了看卡尔的方向,发现他也是沉睡的状态,心顿时提到了半空中。虽然她可能很快地叫醒卡尔,但是说不对对方的动作会更快,只要一个举动做错,就可能送上两条命。
“你好,”然而,面前的男子竟友好地对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卢卡斯·安东尼奥。”
这一次,他的语调平淡无波,与之前那个满载魔力的声音完全不同。
而且,意外地,他用的是纯正的中文。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阔,然而却如黑洞一般,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冷月薰没有去握那只手,反而蹙紧了眉头问:“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目的是什么?”
她并不十分惊异对方的语言能力,以如今的世界化程度,每十个人里面就能够找到一个会讲中文的人,即使对方不出身于中国,也可能说得非常流利。
卢卡斯歪了头,微微地笑了。
“我等待这样与你对话很久了,冷月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