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这几近煎熬的环境,令冷月薰无法安然沉睡。
她缓缓地将眼睛挤开一条缝儿,眼前果然一片金黄的亮色,连空气都含着太阳的热力,几乎要烧伤她脆弱的黑眸。
“……不要多动,”头顶传来温柔的男中音,有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你失血不少,在太阳下山之前,最好能多休息一会儿。”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与她一起坠落这片戈壁的单雅双。
她终于想起来昨夜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没能找到卡尔的身影,只看到飞机的残骸在她降落地点五公里外的地方燃烧,悲凉的火光烧得噼啪作响,看得人心寒……
冷月薰一想到卡尔,心里就无法平静。
那个相识不久,却再也没有陌生感的Ancilla级血族,带着她从上海转战澳门,又从澳门逃亡香港,更从香港与她一起登机飞来中东地区……虽然她的确不清楚他的底细,然而一起经历数次险境,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有了一种同伴的情结。
如今他下落不明,她自然是难以安睡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听话地合上双眼,干涸的声音低低地道:“……我没事。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
“天一黑我就会叫醒你的,现在你不要想太多,只管休息。”
单雅双那含着磁性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般,一字字敲入她的心中。她意外自己的神经竟缓缓地放松下来,意识逐渐地模糊远去。
“薰,你过来看看这个。”
雷蒙的声音,令冷月薰陡然回过身来。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雷蒙·威尔士的地下实验室内,身上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女服,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古书。
她的尊长雷蒙,正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对她微笑。
雷蒙的笑容一直都非常温暖,给她确定的安全感。他于她而言,既是救命恩人,又是最亲近的尊长,无可取代的存在。
她禁不住对这个笑脸也微笑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要我看什么?”
“这个。”雷蒙将手心放到她的眼前。
冷月薰这才看清楚了,原来他的手心里,躺着一个黄金外壳的怀表。表壳的雕刻十分精细,虽然经过漫长的岁月,表层已经逐渐磨损。怀表内,指针嘀嗒作响地往前走着,一种特殊的气息在空气中随之流动。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时间的精灵,跳着顽皮的舞步,在自己跟前翩然而过。
更甚,某种特别的影像进入了她的脑中……似乎是在一个灰黑的岩洞之中,有一个并不清楚的身影,然而那个身影的主人,却在迷雾之中抬起眼来,那锐利的眼神穿越遥远的空间,直射入了她的眼中!
“这、这是什么?”
冷月薰有种突然被抓住了的感觉,下意识地问出了声。似乎,这个怀表上有着某种慑人的魔力,否则只是这样简单一瞥,又怎么会让她产生这样强烈的幻觉。
“这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给我的礼物,”雷蒙淡淡一笑,将怀表收入自己胸前的口袋中,“有时候,我看着表,就觉得自己似乎重新见到了他。”
冷月薰一瞬间吓醒了过来。
银色的月光就在洞口的不远处洒落,外面各处,都笼了一片亮闪闪的光晕。
她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
这究竟是梦,还是她以前不曾留意过的边角回忆?雷蒙一直戴在身边的怀表,跟那一刻她所见到的那个岩洞和那个身影……究竟跟雷蒙的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醒了?”
洞口倚着的正是单雅双,他的下颌微抬,似乎在那如银色瀑布一般披洒而下的月光中迷醉了,笑容很是魅惑。
“你不是说天一黑就叫醒我?”冷月薰看看外面已浓郁的夜色,心里不免有点怨艾。
“你睡得那么熟,我实在不忍心……”他淡淡地对她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冷月薰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比昨晚降落之后轻了不少,料想是休息了一天有所回复,心中暗喜。虽然如此,身体的饥渴感却比前一天愈发重了,她……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眼前能马上出现一杯可口的鲜血。虽然,在这茫茫沙漠之中,这只是奢望。
单雅双望着她的眼中,有种莫名的意味:“我趁你仍睡着的时候,出去探了一下路,现在我大约知道我们怎样走,可以走出这片戈壁了。”
“我要先去找卡尔。”她抖抖身上的灰尘,走到洞口。
“先走出这片戈壁再找他也不迟。再耽搁下去,小心你自己先变成沙漠里死不去也活不来的干尸……”他的反对从眼神中直透出来,“不要跟我说你现在很好,想‘喝’的愿望可是很真切地写在了你的眼睛里哦。”
“……”冷月薰咽了咽,垂下眼帘,压抑住喉咙中干渴的感觉道,“你如果想要离开的话,我无法阻止你。但是……我不能丢下自己同伴不管。”
“如果你听我的话,不去找他而直接离开这里,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到你想要去的地方,问到你想要知道的情报,怎么样?”单雅双缓缓地扬起了下颌,意含挑引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这样坚持要带我离开这里?”冷月薰再抬起来的眸子闪着火星,“你究竟在盘算着什么?Assamite族从来都是最现实的一族,你之前被我跟卡尔绑架,又身陷这种死亡戈壁,不趁机报复我已经难得,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给我这种额外的好处?”
“你非要我说出来才肯面对吗?”单雅双一字一句地道,“我根本是因为对你有兴趣,才会耐着性子留在这里。”
冷月薰的眼神震了震,踟蹰了一会儿才咬牙答道:“我没有要找‘伴侣’的意思。即使有,你们Assamite族的人杀了我的尊长雷蒙·威尔士,我不会考虑你的。”
“谁对那种自己骗自己的所谓‘伴侣’关系感兴趣了?”单雅双看着她的眼中似有团火要烧起来,“我要的是你的心。”
“你……”冷月薰的心一瞬间遭了刺激,突突地跳了起来,“你开、开玩笑也要有限度!我们才见面多久,你就……就……?”
“我的样子哪一点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单雅双微蹙了眉头,“还是我太高估了你,你根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聪明?”
“我……”
冷月薰有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寂寞而长寿的血族,经常会学着人类组成‘伴侣’的关系,以满足彼此在时间长河内累积的肉望和精神需求。虽然以‘伴侣’身份相伴的很多,真正相爱的血族却非常地少——大家都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慢慢地失落了真正谓之“爱”的情感,即使有曾经爱过或者珍惜过的人和事,也早已随着时光的失去一样样地失去了。
冷月薰在血族会所的吧台工作,算得上抛头露面,所以经常会收到这种‘伴侣’关系的邀约。她早已习以为常,总是简单地拒绝了事。当单雅双在宾馆内对她表示感兴趣的时候,她也照例婉拒了,但……显然,她过于肤浅,误解了他当时的意思。
“即、即使你是说真的,Assamite族杀了雷蒙也是事实,我还是……”
冷月薰搪塞的借口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单雅双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我告诉你,真正置雷蒙于死地的,并不是Assamite族的人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再一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在Assamite派去的杀手找到雷蒙之前,他已经被人重创,命不长久了。不,应该说,他根本知道自己不可能活得下去,才会以重伤之身,出现在我们一族的杀手面前。”
“……你是说,雷蒙是故意被Assamite族杀死的?”冷月薰觉得自己的眼眶一瞬间重了,“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我听老板跟中东总部派来的人谈话时,无意中听到的。”单雅双伸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那你告诉我,那是谁?”冷月薰突然伸了手,一把拽了单雅双的衣领,紧张地追问道,“那到底是谁?!是谁伤了雷蒙,又是谁委托Assamite族去杀他,又是谁在雷蒙死后,又再雇Assamite族来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