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要让你失望,但是,如果你的愿望与薰的愿望背道而驰,我便一定会倾尽全力阻止你,”尚雅双说道这里摇了摇头,“不,不只是为了薰,你的愿望也与我的相悖——我虽然不像薰一样热爱这个世界,但我也不喜欢看到它受人奴役,变得七零八落。这里有我的回忆,我选择守护它的现在,和将来。”
“我不过是想要让血族取代人类,成为名正言顺的主人而已,这难道有错吗?”卢卡斯没好气地说,“血族素来是比人类要强壮百倍的生物,为何却非要被关在黑暗和鲜血的牢笼里,如过街老鼠一般忍声吞气地存活?你也曾经是血族的一员,你应当理解我的想法!你不能因为自人类社会里听说太多关于血族的存在会危及人类生存的谎言,就被蒙骗了去。如果你同意加入我,我马上就不再与你为你,并且一定给你与你的能力相当的地位,不会亏待了你。”
“……血族的存在本来即是一个错误,是神一直都想要纠正的一个错误,”尚雅双叹了一口气,“卢卡斯,并不是人类错了,错的是我们吸血一族。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神的计划之中,所以时机到来之时,我们也应当自觉地谢幕,离开这个本不属于我们的舞台。”
“你……!”卢卡斯被他说得连獠牙都爆了出来,“跟你这个死脑筋的人讲话,就是讲不通!五百年前是这样,五百年后你还是这样!”
“五百年前,你囚禁我,折磨我,却一直舍不得杀我……”尚雅双冷笑起来,“但是很可惜,无论你怎样尝试,我都绝不会考虑与你站到同一阵营里,因为你伤害了薰!莫说这是薰如今的愿望,就算是为了一解我心头之恨,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卢卡斯大笑道,“我就让你看看你钟爱的女人,要怎样死在我的手下!”
“什……”尚雅双一愣的瞬间,卢卡斯已经卷起漫天的风雪,朝他的脸面袭了过去。他措不及防,虽然立刻卷起火焰旋风保护了自己,却也一时被困住无法动弹。
奇怪的,这股旋风似乎只是要制住他的行动,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并且,在一阵看似疯狂的旋转之后,这股风竟奇迹般地减弱……消失了。
尚雅双怔怔地立在原地,他的跟前,早已没有卢卡斯的身影了。
坐在阿斯娜对面的冷月薰,突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幽黑的眼眸聚焦在面前那张坚毅的女性面孔上,她低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阿斯娜暗暗吃了一惊,面上仍作出平静的样子,也一样低声答道:“都如您吩咐的那样,主人。”
“好,”冷月薰从站起身来,“那我们走吧,你带路。”
“主人?”阿斯娜满含疑虑地跟在她后面也站了起来,“您这是要去哪儿?”
“带我去那个门的跟前……”冷月薰停下脚步,回转身来,那精致的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阴郁,“卢卡斯马上就要到了。”
阿斯娜禁不住一颤:“卢、卢卡斯?”
冷月薰没有再说话,然而身体突然晃了晃,惊得阿斯娜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阿斯娜这才发现,冷月薰的面上十分苍白,额角也渗出厚厚的冷汗。
“主人,您、您没事吧?”虽然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她还是忍不住。
“这是最后的了……”冷月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缓地睁开纯黑如宝石一般的眼眸,“不成功,便成仁。”
她的话语虽轻,一个个字,却都如石头一般,重重敲在阿斯娜的心上。
“主人……”阿斯娜欲言又止,沉默地搀扶着冷月薰,缓缓地走出那个封闭房间的大门。
门前守卫着的人们见两人出来,面上都露出惊异之色,但他们在阿斯娜的示意下,都不多问地追随于两人身后。
这个走廊很长,但在冷月薰看来,这个走廊竟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不只是长廊……那之后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她似乎费劲了一生的气力,才终于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眼前,是猎人这一个据点的尽头——巨大的峭壁自头上升起,仿佛与天顶相连。这个据点建在一个隐秘的山坳深处,三面环山且均为巨大的悬崖,入口处是一个极为险峻的一线天,易守难攻。
如今,在这个山坳的最深处,也就是最隐秘的一面峭壁跟前,猎人们的最高长老们正凝神而坐,一圈人所有的法力,都聚于圈中央的那一个发光的物体上。
望见那个东西和它周围暗暗的紫光,冷月薰才终于似乎松了口气。
她轻声地道:“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接下来,就看雅双的了。”
一众人等听见这句恍如耳语一般的话,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视线都往那一个散发着紫光的东西凝聚而去。与此同时,冷月薰将双手句过头顶,一个巨大的结界便从她的手中变幻出来,笼罩了整个猎人据点……
“卢卡斯,不准你再往前走一步。”
尚雅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令卢卡斯一笑地回过头去:“就凭你,便想阻止我么?”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尚雅双就立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面上稍显疲累,“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到薰。你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就是。”
“的确,”卢卡斯噗嗤一笑,神色旋即转入狠厉,“我只要一直攻击你,就可以间接地让她力量耗尽而死,但是我觉得那样不爽!那个女人一再阻挠我的好事,又偏偏总是抓着所有的关键点,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我非要亲手杀死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你永远不可能越过我而伤害到薰。”尚雅双纵身一跃,已经站在了卢卡斯的跟前,他的身后是悬崖之巅,下面,就是猎人据点所在的万丈深渊。
“尚雅双,你本来算的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既有天生的力量,又有后天的悟性,但你就是太执着于一个女人,所以根本不能成材,”卢卡斯说到这里面上一沉,狠厉地道,“给我让开!否则的话,你就是在逼我对你先下狠手。”
“来吧,你这么多天以来,不是一直都想要杀掉我么?”尚雅双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夸奖,不过对我来说,我唯一想要做的事,就是要守护好薰,以及她所希冀的幸福。我绝不会让你通过这里一步的!”
卢卡斯再不说话,手中一团旋风,转瞬便化作千万无形的刀刃,朝尚雅双铺头盖帘地袭了过来。尚雅双不敢怠慢,手中的烈火熊熊燃起,将自己的周围互得严严实实,不让卢卡斯的风刃有一丝可乘之机。
卢卡斯的招式却远不止这样简单,他趁着尚雅双的火墙高高卷起,视线遮断彼此的一瞬,手中又是一扬,一个巨大的冰凌从掌心穿出,直接朝火焰的正中央刺了过去!
虽然那是一堵巨大的火墙,风刃也奈他不何,但这冰凌却要坚韧许多,直接朝火墙里面刺去,虽然不断地被融化又坚持地再生长出来,相持一会儿之后,居然被它真的刺了进去!
火墙在一瞬间散乱迸成了丝丝火星,尚雅双现身于火雾之中,他的双手牢牢抓住冰凌的另一头,那最最尖锐的部分差一点就插入他的身体。他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着火样的光芒,手上凝聚的热力在竭力阻止冰凌继续往前生长。他虽已竭尽全力,但仍被冰凌的尖端往后推着——他的双脚已靠到了悬崖的边缘,再往后一点点,就会坠下这巨石形成的峭壁。
“你不是说绝不会让我通过这里一步吗?”卢卡斯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就让你带我好好走完这一段路!”
说完,他用力地往前一推,硬是将尚雅双推离了悬崖的边缘,自己也跑上前去纵身一跳,站到冰凌的顶端,随尚雅双一起往悬崖的底部落去。
“……卢卡斯,你这样跟我一起跳下来,不会担心自己中计了吗?”尚雅双的面上却出奇地冷静,只是轻描淡写地,这样说道。
“中计?”卢卡斯见他这样淡定,心里突然紧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抵达这里便被尚雅双追上,之后又过于专注于尚雅双的存在,竟未发现原来山坳低端,有冷月薰张开的一个巨大结界。
然而,他又马上安慰自己——就算冷月薰有张开结界,也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守护猎人的这个据点,但他卢卡斯并不怕任何结界,因为他有自信可以冲破所有结界,即使那是KindRed所设的结界。
尚雅双显然是猜到了他心里复杂的变化,此时冷然一笑,低声唤了声——
“薰,可以了。”
这一句话与心眼的信息同时传递,立在悬崖之下的冷月薰簌然睁开双眼,下令道——
“开。”
一瞬间,她将自己张开的结界收了回来,而猎人的法师们也同时收起了镇压的法阵。位于法阵中间的那个东西失去依托,“咯”地一下落到了地上。
卢卡斯一瞬便已察觉了变化!
那双湛蓝的眸子里泛起了汹涌的波涛,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坠落中的尚雅双——
“你……你们竟然!”
“是的,卢卡斯——”尚雅双镇定地笑道,“我们就是在等你气力耗尽又粗心大意的这一刻。为了现在,我们才陪你玩了那么久的捉迷藏。”
他们之间的那一个冰凌早已在坠落的过程中被尚雅双以热力融化掉,而现在卢卡斯的周围,则早已被尚雅双刻意提早放出的热力包围,他即使想要再早出一个冰凌或风刃以借力跳开,也竟是不可能的事了。
与此同时,冷月薰已经到法阵中心俯下身去,手中一把银亮的匕首往掌心一抹——鲜血立时涌了出来,滴到地上的那一样东西上面。
那不是旁的,正是雷蒙的怀表。
血地上去的一瞬,周围突然抖了一下,紧接着,一闪巨大的石门在地上显露了出来。
冷月薰下意识地在门显露的一瞬往旁边让了去,正好在大门张开的间隙躲过那巨大的吸力。周围的血族与猎人们都早有准备,分别抓住了牢靠的攀着物,不至于被那扇门吸进去。
冷月薰在门边站稳了,心有余悸地往门的里面看去——
那是一个混沌的世界,比黑暗更黑的感觉,比漩涡更深的恐惧……这不只是通往血族之墓的大门,而且这扇门连通的,还是一个即将毁灭的血族之墓。
换言之——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就算KindRed可以超越世界的毁灭而存在,血族之墓与现世之间,除了血族之墓的时空大门之外,并无其他任何方式可以连通。在如今这个即将毁灭的血族之墓内,连时空之门的入口也会随之毁灭殆尽。就如同血族所遭受的诅咒一样……KindRed也有其无法逾越的极限,进入这扇门的KindRed将会永远被困在里面,无法逃脱。
往下坠落的卢卡斯,在看到下面洞开的那一扇大门时,很快地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他气急地望着就在自己身前数米的尚雅双:“你们想要将我关在那个崩溃了的世界里?你以为事情真的会如你所愿吗?!”
话音刚落,他的手中突然伸出两条细细的冰丝——虽然极细,却韧性十足,如虫一般过去绕著尚雅双的身体,缚得紧紧。
这已是卢卡斯在尚雅双所设下的热力陷阱中所能做到的最漂亮的反击了,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只是将自己与尚雅双绑在了一起,并不能从这个坠落中解脱出来。
尚雅双因为必须持续不断地继续散发热力阻止卢卡斯脱身,所以竟无法挣脱这看似细小其实坚韧的冰丝,他用力地挣了挣,旋即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现在你懂了吧?”卢卡斯张狂地笑了起来,“就算是中了你的计,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大团圆结局的!如果你不连我一起救了,那就跟我一起去死吧!我相信你一定留有后路的对不对?你既然设计让我这样直落血族之墓,就必然想过自己要怎么脱身!”
尚雅双沉静地望着卢卡斯的双眼,然后,清冽地弯起了嘴角。
“没有,”他轻轻地说,“卢卡斯,如果我不以自己做诱饵,就不可能骗你到这一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计划要从这里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