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禅师仔细看着我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本就是极为痛苦的事,为难也是正常,给你半日时间考虑,想好了喊我。”
说着,他转身走了。
他进了一间木屋,我这才看清,这里是山间的一个低洼处,四周都是高高的松林,木屋处在凹陷中间,很普通。
虚云禅师还没进门就被我喊住了,我说:“就这么办!”
虚云禅师笑了。
通过半天的讲解,他给我订的训练课程大概是这样的。
在木屋提两个大木桶去臭水潭里打水,打完水之后,将手伸进臭水潭中,让吸血虫钻入我的血管四下活络,然后趁热打铁将两桶臭水提回来,完成。
那桶是古代样式,木板卷成,不大,但是很重。尤其是灌了水之后,顶两个铁皮桶的重量。以我的力气,要从臭水潭提水跋涉两个小时到木屋,已经是颇为勉强了。更何况要将那见肉就钻的吸血虫引到手臂里。
虚云禅师一再叮嘱我,一定要让那吸血虫钻满手臂,觉得憋地疼痛难忍之时才可以。
他特别叮嘱说:“你能把水提回来,我会立刻用药将你手掌手臂里的虫子引出来。如果你动作慢了,可能吸血虫会咬破你的血管,到时候你就废了。”
我按耐住心中的恐惧,问:“这要练上多久?”
虚云禅师想了想,说:“你什么时候把那臭水潭里的虫子捞完,将臭水潭里的赃物捞干,就结束了。”
我张了张嘴:“那要捞到何年何月了?”
虚云禅师不说话,只是对我摆了摆手。
没有休息,没有准备,当天就开始。他为我找来了两只笨拙的木桶,一上手,很重。
虚云禅师说:“你去吧,天黑之前回来,还有一个时辰。”
我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满脸苦笑。不管如何,我还是出发了。我带着木桶爬上了那半人高的土坎,回头看去,身后又变成了悬崖峭壁,崖底黑洞洞的直吹冷风,让我缩了缩脖子,我赶紧往前跑了。
依着来时的记忆,走了几次弯路,总算又回到了那个臭水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潭中一阵沉寂,那清澈的溪水注入之后如同死了一般寂静,毫无生机地从另一端流出。
我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来到那小潭面前,用木桶砸了砸水面,那一层小飞虫愤了一半密密麻麻地飞起来。
那一滩滩暗绿色的藻衣静静地铺在水中,随着潭水的颤动而微微飘着,我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说这是一个东西的头发,那它的头发之下,又是怎样的一张脸?
我不敢想,颤颤地蹲下来,用木桶灌了一桶水,一大块绿色的藻衣顺水流了进去,我看到那藻衣之中,混进去不少吸血虫子,钻来钻去扑腾扑腾的。
我费力地将灌了臭水和藻衣的桶提了起来,掂了掂,心里发凉,比我想象中的要还重不少。
打了两桶水,我站在小潭跟前蹲下来,看着绿油油的藻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的要把手伸进去?
如果,虚云禅师低估了吸血虫的杀伤力,大量的虫子直接撑破了我的血管,而后在我的肌肉中钻孔怎么办?
如果,虫子钻入了我的手臂,我的手臂剧烈地疼痛,抽搐,根本无力掂起沉重的木桶,怎么办?
如果我掂着沉重的木桶走出一半,发现迷路了怎么办?
如果走到一半路程,我再没有丝毫向前的力气,只能忍受着吸血虫的钻食,怎么办?!
……
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我把手伸下去,似乎是一种赌博,赢了,还有希望,输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碧油油的潭水中忽然闪过了一张美艳精致的脸庞。
李红尘。
我咬了咬牙,把手伸了进去。
万虫噬体什么感觉?并不疼痛,那些吸血虫的分泌物中含有麻醉的成分,事实上,我只感觉手臂一阵发痒,而后就传来一阵肿胀的感觉。
当我忍受着痛痒,将手臂拿出来的时候,那已经不是我的手了……我的手臂上流满了鲜血,手臂之上似乎血管暴起,仔细看去,我的血管似乎在不断蠕动,一个个孔洞尾端还留着暗红色颤动的尾巴,它们还在努力往里钻,寻找最新鲜的血。
一离开水,那些吸血虫似乎都惊了,疯了一般地往我的手臂里钻去,它们不再温柔了,我只感觉一股股巨大的胀痛。
我忍着痛掂起了两字木桶,手上受力,血压升高,手臂上的血液循环更快,身体中更多的血液流过来,那些吸血虫更加疯狂了。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丛林深处走去……
以上,是我二十天之后,来到寺庙中给红灯讲的。
二十天,那小潭中的虫子被我弄得干净,尸骨也被捞完,如今已经清澈见底。而我的手臂上,留下了斑斑驳驳无数暗红色的结痂和疤痕。
红灯张大了嘴,半天才问:“你能跟我说说,你这二十天是怎么过来的么?”
我很沧桑地笑了笑,说:“那是我心中永远忘不掉的噩梦,说出来肯定要吓坏你的,所以我决定只让它折磨我一个人,那是我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的事了。”
红灯很懂事地点点头,没又追问,只是一个劲儿地看我。他看着我的眼睛很明亮,我竟然从他眼光中看到了赞赏之意,他没再用开玩笑的语气,声音很尊敬:“我真是看错你了,本来在我心里我还以为,你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抱歉。”
我摆摆手,说:“我也很看不起之前的自己。”
红灯问:“你现在会‘一瞬叠针术’了么?”
我说:“不会。”
红灯顿时就跳了起来:“不会?那你这二十天学到了什么?”
我说:“二十天学会‘一瞬叠针术’?那是神仙!不过……你看。”
我掏出了一根钢针。
红灯眼睛盯着那根钢针,说:“怎么?”
我说:“你看它有什么变化?”
红灯仔细看了一会,说:“没有……哎?!”
他的“有”字声还没落,我手中的钢针已经成了一个漂亮的弯钩形状!
我把弯钩递给他:“我只学会了这个。”
红灯很激动地接过来,仔细端详:“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很平淡地说:“两根手指夹起来,拧弯,竖起来。”
红灯咧着嘴傻笑,他说:“这他娘不就是‘一瞬叠针术’么?”
我说:“不是!严格来说,这只能叫‘一瞬掰针术’,或者弯针术。千针变术最高境界,突出的就是一个‘叠’字。”我拿过他手中的弯钩,说:“能一瞬间把它叠成千层饼的模样,那才叫一瞬叠针术。懂了么?”
红灯愣了愣:“懂了。那怎么办?”
我说:“不知道!不过虚云禅师说我已经离成功很近了,只差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明白了。”
红灯连连点头:“我知道,那叫顿悟!你什么时候能顿悟啊?”
我苦笑:“我他妈怎么知道?顿悟顿悟,可能蹲坑的时候就悟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我脑中一直在回味临行时虚云禅师的话,他说:“嘿,不怕你恼,你们家这所谓的千针变术,其实就是无赖创的招式,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