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给了那和尚钱,放他走了。他拿了钱,兴高采烈逃一般地下了山,看那样子,是一辈子不会再进庙了。
我和红灯则按照他所指的路,向着云居山的后山方向走去。
说是小路,无非是从丛林树杈之中硬生生挤出的小路,似乎很少有人去踩,路上的干草直挺挺地立着,上面还挂着雪沙,我甚至在路上发现了动物的粪便。
走了一会儿,身后已经完全看不到古寺了,四周都是茂密交叉的树枝,影影倬倬,我停下脚步来,安静地要命。
红灯踌躇了一会终于开口了:“咱们不该因为那和尚一句话就跑到这里的。”
我斜了他一眼:“你怕了?”
红灯摇摇头:“我只怕时间不够……其实我感觉我们应该去把那方丈吊起来狠狠打一顿,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赤身裸体骑山猪的小孩儿,这跟释虚云有什么关系?”
我问他说:“你见过小孩儿骑山猪么?”
红灯想了想,说:“我见过村子里的人打山猪,那山猪比家猪大一圈,长着一双獠牙,剁一剁地就像地震,冲起来就像坦克,常常夜里爬到炕上啃小孩的脸吃。”说着他顿了顿:“我想那种东西肯定不是人骑的。”
“所以。”我说:“要么是那和尚瞎编的,要么,或许虚云禅师有关系。”
红灯迫不及待:“有什么关系?”
我说:“神异的人身边才有神异的事。”我问他:“释虚云禅师如果还活着,已经175岁了。这够不够神异?”
红灯重重点头:“确实神异。”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我就继续往前走,说实话,我的心里也不踏实……
穿过了这一林间小路,眼前总算开阔了些,那一道人行的痕迹在山林之中没有规则地穿梭,不知道通向哪里。附近似乎有一道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忽远忽近,不绝于耳。
红灯跳到一个石头上,望了望,又跳下来说:“咱们应该顺着河流走,那骑着山猪的小孩再神,总不能不让自己的宠物喝水吧?”他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
我同意他的观点,两个人无视了小路,顺着流水声穿过那些挂着雪的松树,所幸这些树似乎是自然而生,间距很大直挺挺的,我们几乎事毫无阻碍地到达了小溪的旁边。
看到那小溪的时候,我们都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从小就学过,对于河流的形容词有很多,比如:“柔美、润物、壮丽、清澈见底、飞流直下,一泻千里、坚毅不屈……”可我们看到这一条河流,准确是看到这河流集成的一个小潭时,竟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我忽然感到很恶心。
你或许要问了,一条河流注成的小潭,怎么会让人觉得恶心呢?
因为它太脏了,我们离它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一股子恶臭腐朽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这小潭并不大,更没有结冰,表面浮着一层黑绿色的藻类,大冬天的,竟然鼓着水泡。
近些看来,那一层墨绿色的藻类之上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频繁地跳,像极了上了岸的虾米,可那根本就不是虾米,而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河水从上流而来流入恶臭的小潭,而后经过污染进入下游……就好像是一个病毒蔓延的生产线,它通过河流为媒介,扩张病毒、虫卵……
我不明白的是,这种青山绿水灵气逼人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潭子脏水呢?
红灯很快给了我答案,他直勾勾地看着那潭水,忽然跑进树林了,只听‘卡巴’一声,不久,他提着一根很长的树枝跑了出来。
他就像搅动锅里饭食一般搅动那小潭,而后整个小潭竟然像烧开的锅子一般沸腾起来,密密麻麻无数带着小脚的虫子从那藻衣上嗡嗡地飞起来。
我下意识想要躲避,却马上发现这些小虫子并没有攻击性,只是没头没脑地飞离水面,又舍不得离开,只在水面上胡乱地飞着。
哗啦啦地水声,红灯竟然将那层厚厚的藻衣挑起来一半,用力一甩便甩到了岸上,那藻衣被丢到岸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恶臭,我不由得捂着鼻子,藻衣之中似乎有什么活物在翻腾挣扎,活像上了岸的鱼。
我想上前看看,红灯挡住了我:“别过去。”说着,他朝那小潭努了努嘴。
我顺着他的指引向小潭看去,顿时胃里一空。
从那被掀开的一角中我看到藻衣地下的水中泡着某种动物的尸骨,黑色的皮肤还有散乱的毛发,已经密密麻麻一丝丝絮状的东西,而在近岸之处,浑浊的水中铺着一片红色的东西。
那是死去的虾蟹,它们都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只剩下红色的甲壳,数量之大,以至于整片潭水底都成了红色。甲壳之中落满了黑色银色各色的鱼鳞和骨头,看来随溪水而下的那些鱼也没能幸免。
淡水之中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我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食人鲳水虎鱼。最厉害的水虎鱼鱼群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吃干净一头牛,只不过食人鱼栖息在南美洲,就算有人为的生物入侵,也不该出现在这深山老林的一个小潭里。
可那水中泡着的动物尸骨却时刻提醒着我,水里有危险的东西。我隐约可以看到,那水中并不是只有一张黑色的皮,还有更多东西隐藏在藻衣后面,那些絮状物很可能就就是散乱的纤维和脂肪……
红灯拍了拍我的肩,走到那落到岸上的藻衣前。藻衣之中一股子湿臭的液体渗了出来,墨绿色的一团就像是水鬼的头发。其中的东西似乎死掉了,不再翻腾。
红灯小心地将藻衣挑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卧槽”了一声,一下就跳开了。
他扔掉棍子,使劲地搓自己的胳膊:“恶心死了,草!”
我赶紧上前看了看,顿时一呆。我总算知道红灯挑起这藻衣为何这么费力了。
那藻衣之中,包裹着一只动物的大腿,大腿上带着蹄子,黑黝黝的皮被泡地鼓鼓的,皮肤上破了十几个洞,一些同样黑红色小指粗细的蚯蚓般的虫子在上面钻在钻去……
这种东西我不止一次见过了,童年时我贪玩下水被这东西钻到了腿力,米婆用竹筒烧了五升米才把它熏出来,虫子从我腿里钻出来血流如注的样子,给我的童年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从我个人认为,地球之上不应该有这种恶心的东西,吸血的虫子,大家都知道有马鳖、水蛭、蚂蟥。可相比于这种虫子,还是相差太远了。
它有一个确切而又得体的名字,“维斯吸血虫”。它们躲在黑暗中猎食,与人类纠缠了千万年之久。它们对我们的身体垂涎三尺,不但吸食活人的血,而且吞噬死者的肉体,最重要的是,它们钻入人体之后吸食血液会排便,传播病毒。
我抽了抽鼻子,后退了几步道:“咱们走吧,释虚云大师可不应该来这里。”
红灯突然说:“咱们要找什么?”
我说:“释虚云禅师,当然,那个骑山猪的孩子也是很重要的线索。”
红灯笑了笑:“这不是山猪吗?”
我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那水中泡着的尸体,不就是一条山猪吗?!
它们路过这水潭,一失足掉了进去,被手指粗细的吸血虫瞬间缠住钻进了眼睛、嘴巴、耳朵里……
我猛地回头看那水潭,也许,绿油油的藻衣下,还有一个小孩的尸骨?
正思考着,前面树林里悉悉索索一阵动静。
红灯就大声喊起来:“谁在那里?!”
树林之中还真挤出来一个东西,看的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那真是一头人高的大野猪,浓密的刚毛、尖锐的獠牙,还有那浑身的腱子肉。
山猪的背上骑着一个光着屁股的娃娃,看样子不过三四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看得我头皮发麻。那和尚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