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压缩感、巨大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又越来越微弱。
我的意识一片混沌……
我恍惚中看到我的身体跟我的头颅分离,身体不甘心地挥舞着手脚缓缓地沉了下去,而我的头就如同被人掐着一般向上提,一层层什么东西不断从我的头皮中涌出来,很快盖住了我的视线,它们飘在黑幽幽的水中同样黑幽幽的,就像一条条无比纤细的蛇。
去杀人吧!我忽然有了一股巨大的饥饿感,猎食的想法促使我不由自主向水面上浮去。我似乎闻到了无比诱人的香味儿,那香味儿让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向四周看去,四周黑幽幽的水中不知漂浮着多少黑发飘飘的头颅,我竟然并不觉得奇怪和恐惧,反而觉得很安全。
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的肚子又饿了,胃里酸痛的感觉让我想靠那香味儿近些。
我下意识想摸我的肚子,忽然发现,我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肚子,只有头,一个可以在水中自由漂浮的头,透着长发的缝隙我看到了水面上的亮光。
那就是香味儿的来源!我兴奋地张了张嘴,与那些头颅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狩猎,我的思想告诉我,必须要谨慎。
我放满了速度,偷偷地冒出了水面,动作很轻,只扬起了一点水花,这完全被水面上那艘船划动船桨的动静给盖住了。
那是一艘乌紫色的小船,小船很结实,上面坐着四个人。
他们神色紧张,嘴唇微抿,不自觉地加快划船的速度。
那香味儿就是从船上传来的,准确的说,就是从那四个人身上的肉传来的,我的鼻子吸吸气就能分辨出,其中那女的肉更香更嫩。
我的胃又开始酸痛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胃去哪了。
我决定动手。
那船上的人竟然似有察觉,其中一个划船的青年扭过头,竟然看到了我,他愣了愣,而后一脸惊恐。
我对他笑了笑,就赶紧钻回了水里。
回到水里,我看到四周集结了无数的头颅,他们头发盖住了脸庞,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渴望。
水底下黑幽幽地晃动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一具具无头的尸体忽然从水底浮了上来,全部都罗露着皮肤,水肿到血管透明如同大虾的肉。
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我的身体,但它们的确统一行动了,它们跑到了船板下,伸出干硬水肿的手用力地排船板。
很用力很礼貌地敲击,在水中我听到了嘭嘭嘭的声音。
船顿了一下,而后疯狂地向前划去,在其下面的尸体们手还没顾得上缩回来,指甲划在船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头颅们如同得到了行动信号一般一跃而起,我也不甘落后,时机到了。
在几个胆大的头颅冲锋无果之后,那船上的人竟然熄灭了灯光。
我习惯湖底无边无际有阴谋的黑暗,却害怕这光,如今这光没了。船上的人的眼睛瞳孔一下就放的老大,可惜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但我们不同。
船下尸体们一起发力!那可怜的小船颠簸起来。
我抓住机会一跃而上,咬向那先前看我青年的脖颈。那动脉之下有足够新鲜营养的血液,足以温暖我的胃,虽然我没有胃。
始料未及的是,那青年竟是被船一颠,险些掉下船来。
我看到不止三四个头颅咬向了即将落水的他,他们在跟我争抢食物。
而更令我吃惊的是,他船上的三个同伴竟然露出了诡异狰狞的表情,做了同样诡异狰狞的动作。
他们三人用力地推了青年一把,那青年终于没扒住,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我一口就咬在他身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挣扎了几下就沉了下去,他的脸上没有恐惧,而是疑惑。
我也在疑惑,为什么他的同伴们要一起发难推他下去呢?
为什么?
想这个问题时,青年已经沉入了湖中,他永远回不去了。
我咬的是脖子部分,一抬眼,我就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腮帮。
好熟悉。
我突然感觉嘴中的血有些腥臭了。而我竟然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在笑。
我很想问他,你为什么笑。
他竟然心领神会说话了,在水中说话,嘴中还冒着大量的水泡说,却的清清楚楚:“你吃你自己,好吃吗?”
我突然感觉豁然开朗。
这个青年就是我自己啊,我是陆安。
落水的青年。
我一下就醒了过来。
浑身无力,气管鼻道里如同灌了醋一般的呛水酸痛。我模模糊糊看到一道绿幽幽的光,就像一只巨大的幽绿色眼睛,死死瞪着我。
我一下就坐起来,仔细看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只是一盏灯,通体圆形,挂在一根直直的桅杆上,随着船晃动,就像一杯被调和晃动的红酒,不过是幽绿色的。
这是哪?
我不由得打量四周。
这似乎是一艘船,我就躺在冰凉干燥的船板上。四周一片黑暗,唯有船头桅杆上那一点诡异的光亮。
我挣扎站起来,却又突然软倒在地上,我看到桅杆下阴影处坐着一个人。
那人很矮,背着我盘膝而坐,望着前方。他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古式长袍,一头瀑布般的银发挂在身后。
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我站起来,慢慢挪动步子走过去,从侧面,借着幽绿色的灯光,我看到了他的脸。这是一个稚嫩的小孩,十一二岁左右,长得很俊。
可他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我走到他身边,他竟然连紧闭的眼睛都没睁开,他的眉毛是银色的、头发是银色的,甚至睫毛都是银色的。再陪上一件古月色的长袍,将他本就娇小的身体包裹的很严实。
没哪个小孩会这样打扮,也没哪个小孩会到这儿来。
这好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是在孟星河害我之时,他诡异出现,又诡异消失,孟星河的控尸术被莫名其妙破掉。
我怀疑是这银发小孩出手相救,甚至在老家的孤儿院后山上,找到了我们的全家福。这银发小孩如同打扮正常的话,跟我孤儿院中的十三弟一模一样。当然,是十一二岁时的十三弟。
他叫申屠血。
我不相信会有人十年容颜不老。若是申屠血还活着且正常发育,此时应该是个花样美少年。
莫非是申屠血得了什么怪病,身体停止了发育,也由此躲过了当年的一劫?
可他为什么不跟我相认呢?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能用一个小孩身躯闯到这里。又几次三番救我?
我的疑问越多越多,心也越来越痒。
我走到他身边,尽量轻地蹲下来,凑到他耳边。
他没有动,眼睛都没眨一下,但我知道,他能察觉我的一举一动,他在看我想干什么。
“申屠血。”我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