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浓雾在山林间窜腾。除去一片静谧而喧闹的落雾声,山林没有别的声音。
太阳还没爬上山顶。
“哎——你呀你呀,奴的个挨千刀的你呀,哎哟呀哟,你看我瞪起个贼眼睛呀……”
栀栀早起挑水,晃着紫红色的水桶,一路唱着野歌儿朝雾里走去。
栀栀每天清早挑三担水。挑完三担水才放下水桶去做别的。
或挎小菜篮子去园边上摘豌豆。
或一头钻进莴笋地薅露水草。薅得手指染上青草汁,绿莹莹的像几根嫩蒜苔儿。
有时只是没完没了地唱歌。山里雾厚,若没有尖利嗓子将雾层层撕裂,划碎,让它聚集成厚厚的雨云就会阴天。接着,淅淅沥沥的黄梅雨会落得山脉生烟,树生霉菌。
栀栀唱歌驱雾,晃着水桶,闪着扁担,一双赤足,在清晨的雾里显得既白又水灵。
栀栀是个苗女。
苗女儿生下地便是一双赤足。祖先说过,女子如一粒狗尾巴草籽儿,落地生根,淡水薄土成就的贱命。
挑第三担水时,栀栀忽然想去看看阿爹装的套索。
阿爹说过,上回那头白颌麂死不闭眼,是在飘魂儿招伴。想必不出三天,准招来一头菊黄麂。头上长着一个荷包旋儿,身上绒毛寸多厚,一吹一个细窝儿才叫好。
栀栀想做一个绣荷包,已经有了一块黑白相间的麂子 颌皮做底面,想再要一块菊花旋儿的顶皮做面子,所以,才往竹林深处跑得勤快。
栀栀的紫红色水桶搁在路中央,过不久,两只桶吸满雾气,像盛满热水一般,蒸气腾腾往上升。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等到热气散尽,太阳已经晒到林梢。
喊栀栀,栀栀没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