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秋天的深夜再一次听到筠子的歌声。几天前,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孩在自己的寓所里自杀了,她好像是一个刚刚出道的歌手,她年轻得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被人搞清楚到底怎么写——直到她死,我一直以为她名字的两个字是君子兰的那个“君子”。在电视上看到她的死讯,才知道她的名字竟然叫做“筠子”。
今天夜里,收音机里一直放她的歌,我忽然发现她唱得是那样好,到了高潮的地方,她的声音高亢得几乎撕裂,生命的弦在那一刹那就要断了,我忍不住要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写文章,泪水掠过我的手指滴落到键盘上,我因太想记念这个我只听过声音的陌生女孩而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是怎样一个女孩,很内向吗?很忧伤吗?从她的歌声中我感觉到如金属般清亮亮的力量,有这样一副嗓音的女孩,在我的想像中,应该是宽阔的,开朗的,有韧性而又坚强的。她选择在这样清冷的夜里离去,走的时候穿一件红色的衣裳,我想像她的死,眼前却出现红绸一样舞动的火苗,她一定是一个渴望生的人,她一定是一个爱妈妈的人,她一定是一个有无限留恋的人。
午夜是所有女人思绪最迷狂的时间。一个白天热情开朗的女人,可能在夜晚变得沮丧、恐慌、对自己充满怀疑,她独处的时候,听到时间发出有形的滴答滴答行走的声音,天空在深夜变得深不可测,隐约的云朵藏在黑暗的深处,它们还是白天那些云吗?星星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白天的忙碌、忍受、辛苦和委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明天还要去面对什么,忍受怎样的屈辱,怎样的麻烦,怎样的疼痛和怎样的不如意,这些如果在午夜累积起来想,会觉得生活就像一个被烧得红红的大红烙铁,它不时地伸向你最软弱的地方,它会在你的伤疤上再来那么一下,或者再给你添上一处新伤。女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受伤的过程,人要活到一定境界,才能体会到这一切。
我听到箔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唱道:“雨滴轻飘飘像我年轻的岁月”可能是因为她太年轻了,才轻易化作了天上的雨。女人应该是世界上最顽强的生命,承受力和抗击打能力都应该是最强的。她唱得是那样好,她唱道:“谁哭了,谁笑了,谁让所有的钟都停了。”然后,她就化作一绺红色的火苗,把声音留下来,人却去了。
夜深了,茶凉了,今夜,我书房里所有的钟表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