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走进剧场就被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震住了,它包裹住整个舞台,把我们隔离在外。灯还没有亮,一切静静的,是戏还没开始得样子,我们站在戏外,像站在上帝的角度观察人生。有人走来走去,有人拿着节目低头在看,有人急匆匆地往外跑,大概是想起一件事来要急着去办,出去打个电话或者上个厕所,这时有人从舞台深处那扇门里走出来,她显得很自然,迈着平常人的脚步走在舞台上,好像刚才急匆匆走出去办事的某一个推错了一扇门,不慎走到台上,成了剧中人。
灯亮了,铃响了,人们各就各位。刚才那个女人径直穿过舞台走到台前来摆弄一盆不知名的绿叶植物。我们坐在暗处,坐在深深的、隐秘的时间深处,与我们的过去和未来暂时切断了联系。不再有人说话,咳嗽声停了下来,邻座的人低着头,很仔细地在腰间按着,关掉手机、呼机,以免它在关键时刻突然发出尖叫,坏了别人的胃口。
剧中人滔滔不绝,全是她有理。我们听得有些生厌,但因期待着故事有新的发展,所以还不曾萌生离席的念头。话剧跟小说比起来总嫌心理表现不够,小说会有一根箭一样的东西穿透人的内心,或者弯弯曲曲,在人心里迂回。话剧却必须借助于外力,大声地说,大声地喊叫,夸张的肢体语言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记得小时候看样板戏,那虽是改良了的“现代京剧”,但咿咿呀呀的唱腔仍不少,对于这种一唱起来就没个完的戏小孩自然要不耐烦。我对身旁的母亲说我喜欢看光说话不唱的戏,母亲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哦,那你适合看话剧。后来看到几出当时的话剧,感觉还不如京剧。一个个脸抹得黑是黑,红是红,说话的声音做作得要命,动不动就要举手指方向。
眼前的话剧却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说话的腔调仍让我重返儿时的“话剧记忆”,但小剧场话剧毕竟不同,让人耳聪目明,大有耳朵和眼睛被人拆下来放在清水里好好洗了一回的感觉。表演自然,松弛,注重细节。越到后面话越少表演越多,情节中设置了一层一层的悬念,好像削笋一样需要层层剥开,才能看到里面最核心的东西。
我们已进入剧情,我们的头发随剧中人的头发在空中飘飞,我们眼睛变成了他们的眼睛,我们的大脑思维已被他们所控制,我们的想像力得到充分拓展,我们的情绪随别人的起伏而起伏,心跳随别人的加快而加快,我们还是我们,但我们已不是我们。
那天没有呼机突然响起,自始至终都是静静的,惟一有一件事使人扫兴,那就是不知为什么,我坐在我的位子上总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那种一下一下“怦怦”的有节律的声响使人想起被放大了的动脉血管的声音,或者用听诊器听人的心跳。
为什么总有心跳声?我问。
隔壁是家迪厅。朋友很有经验地告诉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