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宣传科干事付晓明,和战士报道员陈平“失踪”了。
消息传到警卫连,田壮和李胜明悬着的心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落脚点。
两天前的晚上,陈平突然来到了警卫连,他先找到田壮,后来就来到李胜明那间小屋里。陈平进屋什么也没说,便从挎包里掏出一瓶酒,又掏出两听罐头。
田壮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啥?
陈平笑一笑说:今天是我生日,咱们仨好好庆贺一下。
田壮就说:你怎么不早说,胜明和我也好准备准备。
李胜明也抱怨陈平不早点通知他们。
接下来,三个人就喝酒,两个人都向陈平说一些祝福的话,陈平也不说什么,只是喝。
酒喝得差不多时,陈平就说:知道么,南边可要打起来了。
田壮和李胜明就说:报纸上也都说了,不知能不能打起来,也不好说。
陈平就说:领土问题,政治问题,这回是非得给这个王八蛋点颜色看一看了。
接下来三个人就针对打与不打说得脸红脖子粗,但一致的看法是,某国当局这个王八蛋也太不仗义了。
一瓶酒快喝完时,三个人就都有了醉意,陈平就动了感情,他红着脸说:你们俩对我不错,咱们这一见面,不知下次啥时候才能再见了。
俩人听了陈平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田壮酒意朦胧地说:我操,咱们兄弟仨还说那话干啥,想见面就见一见,这还不容易。
李胜明也说:就是,你在机关工作忙,你没时间,我们俩去看你。
陈平听了就笑一笑,举起装酒的刷牙缸,又喝。
田壮先反应过来,他以为陈平又想起了白晔的事,便说:白晔人家上学了,等毕业就是干部了,你别想得太多。
陈平就说:我已经把那事忘了,提她干啥?
李胜明头有些晕了,但他还说:白晔……就好比……她……她是恩将仇报哩!
田壮听了李胜明的话就笑。
陈平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田壮:你和张芳的事还好吧?
田壮点点头。
陈平又说:她是我干妹妹哩,你以后可要对她好点。
陈平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陈平一动感情,两个人都不好受起来,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三个人都无缘由地啜泣起来。
最后陈平就提出要走,两个人把陈平送到院外,看着陈平高一脚低一脚地穿过机场跑道向机关方向走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田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找到李胜明说:咱俩让陈平给蒙了,这小子的生日在春天,你忘了去年咱俩给他过生日时,机场的草都冒芽了。
李胜明也恍然醒悟,一拍大腿说:可不是,这小子!
田壮就说:过两天咱俩找他算账去。
还没有等俩人去找陈平,陈平就失踪了。
发现付晓明和陈平“失踪”的,当然首先是宣传科的人。机关一上班,便发现报道组的门一直没开,刚开始人们都以为付晓明带着陈平去部队采访了,以前俩人也经常一起下部队采访,可以前每次走前都打个招呼。
一直等到晚上,俩人也没有回来,他们才觉得大事不好。
找到钥匙打开门时,看到办公室一切依旧,不同的是,付晓明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他和陈平的申请书。这份申请书是写给师党委的,俩人申请要去前线,当时俩人向师党委递交这份申请时,机关领导认为俩人很可笑,这仗能否打起来还吃不准,就是打起来了,也轮不上他们两个人。这份申请就被无声无息地退回来了,庞鹏云师长在申请上批了几个字:精神可嘉,但不现实!
就在庞师长批示那一行字下边,付晓明写了一句:是军人就应该走向战场!
人们看到这一切,突然就似乎悟到了什么,他们隐隐地有了一种预感。
他们的预感第二天便被证实了。
付晓明和陈平联名给师党委写了一封信,信是通过邮局寄回来的。信中告诉领导,他们已经走了,他们要在战场上实现军人的梦想。
庞师长读了这封信很激动,拍着桌子说:给前线部队发电报,把这两个人给我抓回来!
机要员得到命令,离去。
田壮和李胜明也收到了陈平的一封信,信中说:还记得两天前喝的那次酒么,那是告别酒,你们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南去的列车上了,再见了,两位兄弟。
就在那一天,报纸上、收音机里同时说:正义的南线反击战打响了!
那些日了,部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岳越对付晓明的“失踪”表现得非常冷静。早在前一天晚上,付晓明向岳越告过别。告别的时候,就在付晓明的宿舍里。
岳越刚开始听到付晓明的计划也感到很吃惊,但马上就平静了,她说:我要是男的,我也这么做!
这句话使付晓明大吃一惊,他又惊又喜地抱住了岳越。俩人热烈地接吻。
岳越就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付晓明就问: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有股说不出来东西。岳越说完便把脸贴在了付晓明的胸上。
付晓明又想起了那次和她弟弟“打架”的事。
岳越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气喘着说:我爱你,真的爱你。
付晓明就把握不住自己了,他迎着她的身体,她又喃喃着说了两句什么,一伸手拉灭了灯。
之后,俩人坐在床上,窗外是月光。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么?
他不说话,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又说:你要是牺牲了,我再也不嫁人了。要是你伤了,我伺候你一辈子!
他听了她的话,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了一种悲壮感。
其实在这之前,付晓明和陈平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付晓明盼望着战争的心情,从当兵那一天就开始了,一切都和平着,还要军队干什么?他喜欢战争,但并不是仅仅为了冒险,更不是为了刺激,而是一种作为军人价值的体现。
陈平在和付晓明相处的日子里,他渐渐认同了付晓明的观点。他从小就崇尚军人,他是从干爹张断指的身上认识军人的,他不喜欢父母的文弱,而喜欢干爹的刚强。他也同样盼望着战争,就像小孩盼望过年一样。他一来到部队便体会到了日子的周而复始,新兵来了,老兵走了,这便有了日子。机关更是平淡,平淡得他经常想大喊大叫。他认为做一个军人,就该像干爹那样,轰轰烈烈地去打仗,轰轰烈烈地去做人。
这一举动虽然与白晔有关,但在几年的军旅生活中,陈平毕竟比以前开阔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白晔爱欧阳江河,那就爱吧。只是他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也有一种要在白晔面前体验自己价值的心理。当付晓明提出去南线时,俩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当时,他也想到了后果,也许伤或死,但他认了,为了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为了不白活一回,他可以不惜用青春和生命去换取。陈平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比的崇高而又伟大。
机会终于来了,有关南线的情况出现在新闻媒体中时,他就希望部队能够参战。可等来等去,部队并没有参战的迹象,他和付晓明深深地失望了。于是他和付晓明一起写了一封请战书。结果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但他们还是写了。
最后的失望,使他们下定了决心。他们都想到了种种后果,假若从前线回来了,他们也逃不脱纪律的制裁。陈平并不感到可怕,他要抓住这样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实现一次自己的梦想,这也许是一生中惟一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