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那天翻看着报纸,宣传科订了许多报纸。付晓明因为拥有了爱情,“本板讯”写得便愈发勤奋。
报纸上说:某国当局在边境驱逐华人……
报纸上又说:某国当局恩将仇报……
报纸上还说:某国部队开枪打死打伤我国的耕牛及群众……
陈平就说:快了,这回快了!
付晓明摇着头问:什么快了?
陈平就把这些报纸送到付晓明面前,付晓明认真地读了报纸,直起身站在地图前,他望着中国南部边境,把一个指头指向南国的领土。
打它!付晓明抬起头说。
陈平也走到那张地图前,征求地问:你说这回能打起来么?
付晓明就沉思,在办公桌周围踱来踱去,然后就深刻地说:忘恩负义,这么猖狂,这是有背景的,我要是主席,就把它打个稀巴烂。
陈平说:你不是主席,我问你这回上头能不能有决心打。
付晓明就又想了想,并翻了报纸,又点起支烟,沉思片刻说:经验告诉我,这回估计要打了。
陈平就走到地图前看了眼说:真的?
付晓明就扳着指头说:第一,咱们要不下决心打,就不会这么宣传。第二,那国的当局太不是个东西了,它是一条暖过来的蛇。第三,中国人打局部战争还是不含糊的,例如:珍宝岛反击战。第四,中国的领土被某国人占了,就凭这一点,也得打一打,要不然后代会骂我们无能的。
陈平觉得付晓明分析得有理,又说:你看咱们部队有希望参战么?
付晓明就很不乐观地说:我看够呛,因为咱们是空军,就是参战了,也是飞行员的事,咱们还是睁眼看的份。
陈平就觉得很失望。
付晓明一边吸烟,一边沉思,他一会儿看地图,又一会儿看报纸。
陈平就又想起了白晔。白晔上学走时,他还是去送了,结果他看见了前来送行的欧阳江河。白晔看见他的时候脸就白了一些,但还是冲欧阳江河介绍说:这是我同学。
欧阳江河就居高临下地和他握了手。他一时无话可说,他看见庞巧妹向他招手,他就向庞巧妹走去。
庞巧妹就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来送我,还是来送她?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并不想和庞巧妹有什么来往,以前他和庞巧妹来往,那也是给白晔看。白晔对他的冷漠,使他心里有了很大的失落,和庞巧妹来往是为了减少这种失落。但转了一圈,他觉得自己还是真心喜欢白晔。
他又想起小时候,他总像个哥哥似的照顾着白晔。有一次,白晔在下课时,被一个男生推了一把,白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很难过,一堂课他也没有上好。下课后,他找到了那个推白晔的男生,只一拳便把那个男生的鼻子打得流出了血。放学后,因为打架,他被老师留住了,狠狠地挨了一顿批,天快黑的时候,他才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出来他就看见了白晔。
白晔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等他,看见他便眼泪汪汪地说:平哥哥。
白晔这一叫,叫得他心里暖烘烘的,他牵起她的手,向家里走去。他在她的身边安慰着说:别怕,有我呢。
后来他们中学毕业,那时他们都大了,也正是两个人情窦初开的年龄。俩人几乎没用任何铺陈便走到了一起,他拥抱她,吻她。她似乎也非常希望他的拥抱和吻。她在他的怀里颤栗着,他嗅到了她唇上的芬芳,那是少女的芬芳,像初绽的花蕾。那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娶白晔。
如果不当兵呢?也许一切还会像以前一样,她会让他拥抱,会让他亲吻。
可这一切,随着他们走进部队一切都变了。白晔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以后白晔简直变得不可琢磨起来,如同雾里看花。以前的白晔,从此在他眼前消失了,却活在他的心里。他喜欢以前的白晔,单纯而又幼稚,可现在的白晔,一下子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此时,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白晔这种变化,要是白晔的这种变化让他看清了,他还会喜欢白晔么?
白晔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欧阳江河,一下子离他遥远起来。一时间,他的心里空落无依。
那天送行的时候,庞巧妹对他说:你以后会给我写信么?写诗也行。
他多么希望这句话不是从庞巧妹嘴里说出的,而是白晔,那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眼前的庞巧妹似乎在那一瞬变成了白晔,他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接着车就开了,他冲着自己的幻觉挥着手臂。他看见白晔在车窗里也在挥舞着手臂,那手臂却不是冲他,而是冲欧阳江河。他同时也看见了欧阳江河的手臂,于是他挥舞着的手便举在半空不动了,他的手很沉重,似乎在举着一座山。
送走白晔和庞巧妹没几天,他就接到了来自军区医校的一封信,他多么希望这封信是白晔写来的呀,可他在打开信的一刹那,他才意识到,白晔是不会给他写信的,果然信是庞巧妹来的。他不理解庞巧妹为什么愿意和自己来往,他从心里,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庞巧妹。但他还是给庞巧妹回了信,依据这一地址,他同样给白晔写了封信,那封信他写得很理智,回忆了许多他们的童年往事,他只能在童年的往事中,寻找安慰了。
白晔终于回了信,白晔在信中没有提到过去,写得也很冷淡,对过去只是表示感激,并说她也不会忘记陈平一家对自己的恩情。陈平在接到这一封信后,他对自己的幻想,彻底地失望了。
冷静下来之后,陈平觉得自己很渺小,也很悲哀。他知道,没当兵之前白晔是爱他的,如果他们都不当兵,他与白晔结合是顺理成章的。然而现在,白晔却爱上了欧阳江河,欧阳江河是这支部队功臣的儿子,当然比自己强。陈平这么认为之后,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自己一定要一鸣惊人,让白晔看一看。他梦想着成为英雄,然而机关又是那么平淡,他在寻找着这样的机会。他要使自己不同凡响,自己要在精神上彻底征服白晔,他要比一比自己和欧阳江河到底谁更强。他要让自己的行动,使白晔回心转意。
没想到就在这种时候,南部边境变得不平静起来,于是,陈平在这平淡的生活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从那以后,各大报纸对南部边境的这种不平静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和热情。陈平和付晓明一起密切地注视着这一动态的变化。他们的情绪随着报纸上的措辞的变化而变化着。
不久,他们看到了一个纪录片,纪录片播放的是,大批中国边境居民不能正常生活,举家迁徙。记录片里,人民的激愤已经忍无可忍了。
陈平预感到,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接下来他们就听到了一些消息,某某部队已经调往南线了,中央军委某领导也曾多次到南部边境视查部队情况。
可他们的飞行部队一点南调的迹象也没有。那些日子,陈平和付晓明一边看报纸,一边收听着收音机里的最新新闻。各种新闻渠道,已明确告诉人们,这场局部战争是非打不可了。
付晓明和陈平长时间地站在地图前,关注着南部边境,他们用尺子仗量着那里的山川,河谷。
陈平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了一点激情,他暂时忘记了白晔。一种崭新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酝酿着。
付晓明这一阵子也放弃了和岳越的约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关怀战争中来。岳越在办公的时间里,也会来到宣传科,一起和付晓明、陈平关注地图上的南部边境。
岳越就说:要打就快点打吧。
仿佛她比所有人都着急。她还一遍遍地问付晓明:咱们部队怎么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浪漫的渴望。
付晓明就说:也许这是一场小战争,用不着那么多的部队,况且,我们的任务是守好祖国的北大门。
接下来,部队又传来新的消息,也同时有部队北调。他们意识到,一场战争在不远的将来就会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