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过,新兵连生活真的就要结束了。新兵们经常被集合到食堂里,站着或坐着,听连长和指导员轮流给新兵们做新兵分配教育。
连长讲话时,目光依旧愿意瞄着女兵排的女兵们说:温室里的花儿不会争奇斗妍。
指导员说:革命战士是块砖,东南西北任党搬。
新兵们盯着领导们一张一合的嘴,心里便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幻想。
庞巧妹在新兵连即将结束的日子里,经常站在楼上大呼小叫地喊陈平。她每次呼喊陈平时,陈平总是不太情愿地出现在她的身旁。陈平就说:我正忙着出板报呢,你找我有事?
她不说有事也不说没事,只是眯眯地冲陈平笑。
陈平就说:没事那我就走了。
庞巧妹说:没事就不能叫你?
陈平真的就要走了。
她就拉住了陈平的衣袖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哩。
陈平听了这话,脸就白了一些,他用目光在女兵中间寻找白晔。白晔这些女兵正忙着给连部擦窗子。白晔早就看到庞巧妹在叫陈平,她没有看他们。
陈平没再说什么,往楼下走去,来到板报前继续出板报,他已写好了题目:战士要做螺丝钉。
内容也是他写的,文章稿连长和指导员都过目了,并且都说这主题好,配合新兵分配有积极意义。
庞巧妹也跟着从楼上走下来,她说:陈平我帮你出板报吧。
陈平不说什么。
庞巧妹说:新兵要分配了。陈平你想干啥?
陈平头也不回地说:听从分配呗,领导叫干啥,咱就干啥。
庞巧妹又说:我去卫生队当卫生员,那里清闲,以后出去学习的机会也多,你不想去?
陈平看了一眼庞巧妹,笑笑说:你爸是师长,我怎么能和你比。
庞巧妹就笑了,笑得一脸灿烂,然后说:你要去卫生队,我也可以帮忙。
陈平笑一笑,不再说话了,又忙着出板报了。
庞巧妹看着陈平写的文章就说:你的文章写得真好,我就写不好文章,你以后帮助我好吗?
陈平说:行呀!
庞巧妹就高兴了。
接下来庞巧妹神秘地对陈平说:知道么,王亚军要提升了。
陈平停下笔问:真的?
她说:那还有假,听我爸说他这次新兵带得不错,准备提升到卫生队当教导员哩。
陈平说:王连长真不错。
庞巧妹就红着脸说:你这人也不错呢。
陈平又回头往楼上望了一眼,他的目光和白晔的目光碰在了一起。白晔很快便闪开了。陈平的心里就沉沉的。自从来到部队以后,白晔似乎是变了一个人,她变得不爱说话了,总是一个人沉思默想,就是说话,也总是不咸不淡的。
他找过几次白晔,白晔总是说:以后你少找我,这样影响不好。
陈平觉得白晔的话说得有道理,便很少去找她了。偶尔,有时俩人单独碰在一起,白晔也很少说话,她的目光总是游移不定的,和陈平说话的时候,也是低着头。
陈平就说:你怎么了?
她说:我挺好的。
陈平对白晔就很费解。他觉得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白晔也真的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在新兵连的夜晚经常做噩梦,很长时间了,她的眼前总是现出刘副镇长那张胖脸,那张脸油光光地在她眼前晃动着。许多夜晚的梦中,那张令人厌恶的胖脸一次次在她眼前闪现,她拒绝,她挣扎,她哭叫,一直在梦里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她仍沉浸在梦中,心脏快速地跳着,那一阵撕心的剧疼仍由表及里地在她身体的某处经久不散。这时她的脑海里会出现那片腥红,那红色像旗帜似的在她眼前招展着,最后就变成了一条奔涌的血河,那条河在她身体里哗哗啦啦地流着。
那天晚上,她离开了刘副镇长家,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短裤,她握着它,似在握着自己的命运。那天晚上,她回到家,她插上门,一头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她怕陈平听见,更怕陈老师夫妇听见,她用被子蒙住了自己。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听见了陈平的敲门声,她不说话,她一想起陈平,一想起陈老师夫妇,她愈发的不能控制自己。后来她冷静了下来,冲门外的陈平说:我睡了,明天你再来吧。
后来陈平在她窗下默立一会便走了。
她拿到入伍通知书那一天,她没有激动,没有新奇,她盯着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泪水滴浇在那张纸上。她抬起头的时候,便看见了像框中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肩并肩地站在像框里,父亲的目光忧郁,母亲笑着,那笑容明朗而又亮丽,他们复杂地望着她。
她终于跪在了他们面前。她在心里说:小晔对不起你们,小晔也只能这样了,小晔是没有办法呀。
她跪在父母面前,这一跪,她真想地久天长地跪下去。
她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时,看见了那条染血的短裤,她拿着它来到了炉火前,她把它扔到了炉火里,火光是红色的,染得屋内也一片通红。炉火燃着的是她的贞洁,也燃着她的心。那时,她就坚定了一个信念,不成功便成仁,她终于成功了。它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没有必要在珍存着它了。
这时,陈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陈平从身后抱住了她,她没动,目光仍望着那红红的炉火。
陈平说:白晔,我们终于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她在心里说。
这次,她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陈平吻着她,他吻到了她的泪水。
他说:你哭了?
她说:我高兴呢。
他把她抱了起来,后来把她放在了床上。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陈平冲动着,紧紧地把她压在身下。
那一瞬,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不知是对不起自己,还是对不起陈平,更不知道是否对得起父母。要是自己完好如初该多好哇,可这一切都远离她而去了。
陈平冲动地在解她的衣扣,她没有动,只有脸上的泪水在欢畅地流着,后来她只剩下一条短裤时,她清醒过来,她推开陈平,气喘着说:你要干什么?
陈平愣了,怔怔地望着她,气喘着说:白晔,我要娶你。
娶我?她喃喃着。
陈平又一次抱住了她。
那一次,她真想把自己给他。不为别的,就算为报答陈老师夫妇这么多年恩情,她也应该给他。
后来她还是推开了他,她想,要是在两天前,自己完好时,她也许会给他。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脏,自己心灰意冷,她觉得配不上陈平。她从父母的悲剧开始,似乎从自己的身上也看到了悲剧的影子,她不想连累陈平。在以后的日子里,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坚定地说:不!
然后她穿上了衣服。
陈平似发烧,又似梦呓地说:我一定要娶你,这辈子我娶你娶定了。
她的心在痛楚地颤栗着。
以后的日子里,她有意地疏远着陈平,可她的心仍是痛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