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巧妹无疑是新兵连里的特殊人物。
新兵连的领导每次见到庞巧妹,不等庞巧妹开口,总是笑脸相迎,并温暖地问:巧妹,还适应吧?
庞巧妹这时也并不说什么,只是浅笑一次,算是回答领导问话了。
那辆黑色“上海牌”轿车不仅星期六来接她,每逢二、三、五总要来一次,当然,每次都是司机一人,师长的司机是来给庞巧妹送吃的,那是母亲给她做的好吃的。于是庞巧妹便很少到食堂吃饭,大部分时间躲在宿舍里一个人吃家里送来的东西。有时她也会借用一次连长的电炉,热一热家里送来的吃食。每次她借用连长的电炉,都是她把饭盒送过来,由陈平帮助热好,再由他送过去。这样一来,庞巧妹渐渐地便和陈平熟了起来。
女兵们都爱美,穿的却是和男兵一样的衣服,这样一来,女兵们便只能在头发上和领口上做文章。部队又有规定,不允许女兵留长发,只能是短发。惟有庞巧妹的头发,是长的,梳一根辫子在后面。
女兵刚到的时候,便组织了一次理发。在没有理发之前,庞巧妹一眼便看到了白晔的头发,因为白晔的血统关系,她的头发自然卷曲着,样子柔柔的,在女兵中独一无二地美丽漂亮。剪发的时候,庞巧妹便抚摸着白晔的头发说:多美的头发,真是太可惜了。
白晔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她觉得头发剪掉还会长出来的。
轮到给庞巧妹理发时,庞巧妹找到了王亚军连长,她说:我爸不希望看到我理短发的样子。
全师的人几乎都知道,庞巧妹是师长的掌上明珠,庞师长就这么一个女儿。王连长便说:想留你就留吧。
就这样,庞巧妹的辫子便留下来了。
庞巧妹不仅留了头发,而且经常穿自己的衣服,庞巧妹经常穿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是穿军装时,自己的衬衣也舍不得脱掉,在领口处露出一截,让人看了,样子就添了几分漂亮和妩媚。于是在女兵中,庞巧妹便显得格外突出。
庞巧妹在训练的时候也是请假最多的,她经常捂着肚子对王亚军连长说:我不舒服呢。
王连长就说:那你就休息吧。
庞巧妹便转身回去准备休息了。
王连长又在身后说:用不用找卫生员看看。
庞巧妹其实是怕冷怕累,并不是真的病了,这时她就说:算了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在别人都出去训练时,庞巧妹便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睡觉,觉睡足了,没事可干的时候,就又开始洗自己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把洗完的衣服,旗帜似地晾在二楼的洗漱间里。惹得楼下的男兵,不时地向二楼巴望几眼,就是女兵们也会新奇地望那些衣服。
庞巧妹不去训练时,有时无事可做,便看陈平在食堂门前出黑板报。庞巧妹懒懒地从楼上走下来,站在陈平的身前或身后,静静地看陈平往黑板上写字。
陈平对庞巧妹总是敬而远之,新兵连大部分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每当这时,陈平就说:巧妹,今天又不舒服了?
庞巧妹听了这话,便嘟了嘴一脸不高兴地说:什么呀,训练烦死人了,又冷又累的。我们女兵又不会去打仗,训不训练的有什么用。
陈平就开玩笑地说:那你就跟你爸说说,取消女兵训练得了。
她就说:什么呀,烦死了。
庞巧妹还会不时地指点陈平,出板报时这样或那样,陈平就很反感,但又不好得罪她。有时听她的,遵照她的意思,这样或那样,当她转过身去时,他又改过来。
庞巧妹对黑板报并没有什么兴趣,看一会便离开了,然后在新兵连里转一转,有时把自己站成一株树,有时又像中学生似的在院子里一蹦一跳地走一走。累了或没意思时,她便走回宿舍睡觉。
自从陈平的小诗在《空军报》上发表,轰动整个新兵连后,庞巧妹对陈平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友好和亲近起来。
庞巧妹不知在什么时候,便会呼喊陈平的名字,其实她呼喊陈平也没有什么事,她想让陈平陪她聊天。
陈平有许多事情要做,打扫连部卫生,偶尔的还要帮助连长洗衣服,到班里找每个班长了解情况,出板报……陈平异常反感庞巧妹对他的大呼小叫,尤其是在白晔面前,他不知道,白晔听了会怎么想。
陈平没事的时候,尽量地躲着庞巧妹。庞巧妹找不到陈平时,便会走到连长的宿舍里等,那里燃着一只电炉,很温暖,她便一边吃零食,一边等陈平。陈平回到宿舍,庞巧妹就嗔怪道:你跑哪去了?
陈平就说:我怎么能有你清闲,我还要工作呢。
庞巧妹听了便不高兴了,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笔记本说:你给我写一首诗吧。
陈平看推不过便说:那你就放在这吧。
庞巧妹撒娇似地说:我让你现在就写。
陈平无奈地说:写诗又不是说话,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放在这,到时写好我给你送过去。
庞巧妹这才离开陈平。
庞巧妹在宿舍里经常把陈平写的诗念给女兵们听。然后就很骄傲地说:我觉得陈平一定能成为一个诗人。
女兵们不知道陈平能不能成为一个诗人,但听了陈平的诗,觉得写的的确是那么回事,在心里便都对陈平高看了一眼。
有的女兵就说:巧妹,你是不是看上陈平了?
庞巧妹没说话脸先红了,很珍重地把日记本收起,然后一遍遍在屋里走着说:我觉得陈平比楼下那帮男兵强多了。那次三班那个吃剩饭的兵,恶心死人了。
女兵们就笑。
白晔不笑,也不说话,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庞巧妹发现了便走过来,坐在白晔身旁,捏着白晔的头发说:听说你和陈平是同学?
白晔不说话,只点点头。
庞巧妹就说:我要是你就不来当兵,当兵剪了这么好看的头发多可惜。
白晔不说话,只是笑一笑。
庞巧妹便躺在床上,学着男兵的样子吹口哨。
在洗漱间里陈平碰到了白晔。
白晔在水龙头下洗手绢,陈平是看到白晔进了洗漱间才进来的,白晔头也没抬,仍专心致志地洗。
陈平说:我不愿意给庞巧妹写诗,她总是缠着我。
白晔就说:你现在是诗人了呢。
陈平就说:你还不知道我,就是写着玩玩。
白晔这次很认真地说:新兵连结束,你真的要去机关么?
陈平就说:上次师里的付干事来,就是和我聊写诗的事,没说去不去机关。
白晔说:要是能去机关最好,和首长近,对以后的进步有好处。
陈平不说话,在想着什么。
白晔说:给家里写信时,替我问候你爸妈。
陈平说:我以前写信都是以咱俩的名义。他在说咱俩的时候,故意把语气加重了。
白晔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你们一家对我的好处的。
陈平忙说:这么多年,咱们不都是一家人么?我们家从来也没把你当外人。
白晔的眼圈就红了。
陈平忙又说:别想那么多了,咱们既然都出来了,就争取干出些名堂来。
这时有人来了。俩人便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