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殿中,因还是夏季,庭院之外的荷塘,依旧飘着阵阵清香。
“本宫若想知道,也不必前来问你了。”顾念半眯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徐太医,可是认识卿绯月?”
过了许久,顾念竟说出了这样的一句。
自昨晚从大殿回来后,卿绯月便成为顾念心中的结,她到底是有怎样的胆量。
而这徐太医又是太医院的头头,卿绯月却能当面说出这番话,若不是其中有牵连,怎会如此?
“涵妃娘娘可是说的昨日在大殿之上,和微臣说话的那位贵人。”
徐太医话音刚落,顾念点了点头。
“微臣不过是宫中的太医,怎会认识卿贵人,昨日也是初次相见。”徐太医不紧不慢地说道。
“既然徐太医说是第一次见到卿贵人,为何这额头上会冒出如此多的汗珠,是我这莲心殿太热了不成?苏云,派人去厨房,煮些绿豆汤。”顾念笑着说,绿豆汤本是解暑之用的良品。
于徐太医而言,这笑容好比一把尖刀,直直的刺向他。
但顾念愈是这样说,徐太医本是抑制住的紧张感,竟一露无疑。
只见,他连忙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庭院,因有荷叶在附近,本是凉爽之极,徐太医越擦,这额头上的汗水亦是越多。
“想必这天气太热了。”徐太医解释道,却不敢正视眼前的人。
“本宫曾听闻卿贵人的父亲极喜欢医理,又极喜欢上山采药,想必卿贵人能懂如此之多,也是拜家父所赐吧。”
“医理也需要自己亲自实践,也不乏其他人的指导。”徐太医只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顾念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常人自学医理,自然难以捉摸,若亲自去尝百草,分辨草药,岂不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卿绯月的父亲又是何人,乃是朝中大臣,吏部尚书,怎会轻易去做这种事情。
而徐太医能够成就今天的位置,也不乏其他人的帮助。
“如此一来,卿贵人的父亲,应该是得到了某位高人指点,才会如此?不然这繁杂的医理,怎能琢磨得如此透彻?”顾念笑着说,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可是顾承言的女儿?”徐太医忽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似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不错,正是顾承言的女儿顾念。”
当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明了了。
为何这批秀女入宫,最后剩下五人,却只有顾念一人成为妃子,与这几位妃子乃是平起平坐的位置。
而其他几人,却是贵人。
只因顾念是顾承言的女儿,顾承言是谁?有名的刽子手,皇上的走狗,人见人怕的阎罗。
即便徐太医已是五十岁的模样,听到顾念肯定的回答,也是十分的惊讶。
当所有的一切明了的时候,徐太医继而问道:“涵妃娘娘想要从微臣这里知道什么?”
“只是想要个答案,卿绯月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顾念嘴角微微上扬道。
这些不过是自己的怀疑,顾念只是抛出了一块小石头,就已经激起千层涟漪。
“卿绯月是我的女儿,但吏部尚书对我有恩,月儿亦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以为自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所幸月儿的娘死得早,这才......”徐太医望向远方,似是在回忆什么。
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大夫,医术精湛,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够进入皇宫,甚至是为皇上看病,都是他不曾想的。
但那时的徐太医,年轻气盛,却空有一身抱负,却不能实现。
直到卿绯月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他的妻子因失血过多而死,他自认为自己医术了得,救活了很多人,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妻子。
妻子的离去,女儿的诞生,于他而言,不知是喜是忧。
很多次,他都想放弃,但又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受苦。
直到吏部尚书卿城岳的出现,卿城岳乃朝中大臣,只有一妻,却久不能育。
寻遍大夫,都不得而治。
那日,徐太医一人坐于路边,虽说摆着看病的招牌,却无人问津。
“大夫,您这儿能看病吗?”卿城岳这样说着。
“您要看什么?”那时的徐太医双眼无神,似乎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
当他看到卿城岳身边的妻子时,其眼中闪烁的泪光,清晰可见。
但卿城岳并非普通人,多年的磨练,却是看出了他的遭遇,一江湖郎中,抱着这样的女婴,坐在街头,眼中闪烁着泪水,其亲生母亲在何处,可想而知。
“要看病的并非我,怕是你这心病,是需要看的。”
卿城岳话音刚落,他的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知音。
“这位大哥,我虽是江湖郎中,但医术精湛,只是......”
那卿城岳倒也不急,只是和自己的妻子,静静的坐在街边,听着徐太医的故事。
“男儿有志在四方,你若是愿意,便将怀中的婴儿给我,我们自然会替你好生照顾。”听完他的故事,当时的卿城岳竟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
“把我的女儿给你们,不行,这是我唯一的血脉,我凭什么相信你?”
卿城岳那几年,不知看过多少大夫,宫中的太医也看得不少,因听信民间的偏方,兴许能治好妻子的疾病。
但这几年,寻无果,他们也失去了希望。
如今,既然有一刚出生的婴儿,近在咫尺,若能够抚养这女婴,也能了结自己的心愿。
“你既然想进去宫成为太医,我是朝中大臣,自然能让你进宫去,你是想成为一江湖郎中,永远留在这街边,还是去宫中成为太医。”卿城岳一字一句的说道,以他看人的经历,他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同意的。
“你且考虑几天,我自然会来找你。”
也是这几天的时间,徐太医做出了自己人生的选择,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为何不动心?
三天后,那对夫妻再一次来到他面前。
“这是我徐家唯一的女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这应该是徐太医对自己女儿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如愿以偿,卿城岳寻遍江湖,虽未能治好妻子的疾病,但能得到一女婴,也是他们的幸运。
而旁人也未曾起过疑心,他们都以为卿绯月便是吏部尚书的亲生女儿。
十几年来,卿城岳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看待,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身边,就连卿城岳也从未告诉过她。
在他的帮助下,徐太医得以进宫,因其艺术精湛,很快在宫中站稳了脚跟。
但徐太医背后本无势力,也无其他,却是一步步靠着自己,走上了太医的顶峰。
但他能够医治好别人的疾病,却医治不了自己的心病。
于他而言,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自己的女儿换来的,若不是将卿绯月送予吏部尚书,他很有可能站在那街边,成为一江湖郎中。
就连自己最得意的徒儿,也是流浪儿,若不是想到自己的女儿,他也不会将其带回,虽说医者本心为善,他却认为自己是一个极恶毒之人,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拱手相让。
直到在大殿相遇的那一天,他是多么的开心,却要抑制自己的激动。
十几年过去,原来自己的女儿已经这般大了,他却从未尽过一天父亲的义务。
而卿城岳之所以会精通医理,也是拜他所赐,徐太医深知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报答的,但卿城岳对医理,有着浓厚的兴趣。
但那也只是在卿绯月儿时,他能够成为女儿的“老师”,告诉她如何行医救人,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这样的记忆,也只能停留在十几年前。
只因徐太医终究是皇上的御医,不得轻易给其他人看病,乃至是吏部尚书这样的朝中大臣。
但他也有自己的途径,在这宫中,你的位置越高,便拥有十分强大的权利,也是徐太医能够拥有的。
但凡是他知道的医理,都会一一托人告诉卿城岳。
所幸,十几年过去了。
当他再次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时,竟能当众反驳自己,不知卿绯月的脑海中,是否残存着自己的记忆。
“涵妃娘娘,微臣有一事相求,微臣知道顾承言身后的势力,但月儿是无辜的,即使她再任性,也不是坏人,只是她从小受到的宠爱太多,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徐太医轻声说道。
此刻的他,只是卿绯月的父亲,却不敢前去相认,他不想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身为吏部尚书的女人,享受的是荣华富贵的生活,又何必与自己有牵扯呢?
更何况,这赤国的太医,都要遵循一条宫规,不得有后。
若被人发现,卿绯月是自己的女儿,不仅会连累到自己的女儿,更会连累到吏部尚书卿城岳,自己更是没有好下场。
“你将这些告诉我,也不怕本宫告诉皇后吗?”顾念淡淡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