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顾念猛地从床上做起,不停地喘着粗气。
这是一个怎样的梦,那人又是怎样的嘴脸,都叫顾念难以忘记。
可这脸上是流下来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还会流泪吗?”顾念暗暗道,却是忍不住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那边界之地发生的一切,百宸。店小二,还有客栈的老板娘玉儿······当真都是一场梦吗?
但顾念枕边的那把匕首,却再一次证明了,这并非一场梦,而是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重的呼吸终究是平缓了下来。
“梦醒了。”耳边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打消了顾念的睡意。
“爹爹?”顾念轻声喊道。
一瞬间,顾念竟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承言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黑暗中再一次传来熟悉的声音,“交代你的任务,可是完成了?”那语气里带着嘲讽,更是带着戏谑。
他并未说明这任务是什么,但顾念又怎会不明白。
那把匕首静静的躺在顾念枕边,通身冰凉,不知上面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黑暗中,那匕首不知何时已被那人拿去。
那兵器从鞘中拨出,隐约透露出寒光。
而下一刻,那匕首已经架在了顾念脖子上,那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空气中,依稀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我让你杀的人,你可是杀了?”那执匕首的人竟是问出了这样的一句。
他明明是知道的,为何还要这样问?
顾念并未回应,那人也只是将匕首收进鞘里,竟是笑出了声音。
“念儿啊,我可是跟你说过,身为一个杀手,最不应该有的是什么?”
“情。”顾念回答道。
但凡是星月阁的杀手,都是没有感情的,或是没有亲人的,既是杀手,便不能动情。
可这一次,顾念却是动情了。
“情?情是什么东西?”那人笑着说,嘴角微微上扬道,黑暗中勾出好看的弧度。
“念儿啊!你可是出门,把爹爹的话都抛在脑后了?莫非爹爹的教诲,你是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顾念听完此话,却是一惊,她怎会忘记这个人。
自那年冬天,她在大雪中遇到此人,他所说过的话,就像烙印一般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一瞬间,顾念紧握着双拳,那指甲早已嵌在肉里,甚至是已经渗出血来,顾念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承言让她感到害怕,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好似那地狱里的阎罗王,但他比阎罗王更加可怕,他能在无形之中让你感到害怕,却比那种让你直接死掉的感觉更加难受。
“怕是你在这边界之地待得久了,便是累了,才会说这些糊涂话。”黑暗之中,隐约可以听到那人的笑声。
顾念本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惩罚,她想过千万种惩罚,但从未想过会是这般,他竟是这样······
莫非那人不是顾承言,这绝不会是顾承言会做的事情。
但他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让顾念说服自己。
那笑声一直萦绕在顾念耳边,好似一根细线,时时刻刻让她的神经紧绷。
但这些,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的事情······
“顾念,你终于好了!”
待顾念身体“痊愈”时,已是半月后了。
顾念去那边界之地时,亦是花了三天时间,在那客栈,又是花了三天时间,这回来的路途中,亦是昏迷了几日。
辗转之间,竟是花了半月的时间。
她身上无盘缠,加之身体虚弱,回来的路途,自然是拖了几日。
而顾念回到赤国的第一件事,并非回了皇宫,也并非要逃离,而是直接去了顾府。
细想一番,顾念竟有几年没踏进这里。
可眼前所见,顾府亦无多大改变,和她当初离开这里去往皇宫时,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可她在顾府找了一圈,也未发现顾承言的踪影。
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顾念终究是回到了莲心殿。
“主子,事情可是办妥了?”苏云见到顾念的第一面,却是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而顾念的寝宫,也和往常一样。
只是,苏云并未躺在床上,顾念身体“痊愈”的消息也已经传出。
“已经办好,这宫中没发生什么事情吧?”顾念淡淡的问道。
顾承言早已将一切安置好。
“顾念,你可算是好了。”屋外传来南宫灵的声音。
“主子生病时,灵贵人前来探望几次,但因休养,都没让任何人踏进这莲心殿一人。”苏云淡淡的说道。
顾念亦是明白她话中意思。
“怎么我刚好,你就来了。”顾念嘴角微微上扬道,可她说话的时候,面色苍白,声音也十分“虚弱”。
南宫灵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意味,却是一脸担忧的说道;“顾念,你身子才好,千万别生病了,快坐下吧。”
“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灵儿又是如何得知我痊愈了?”顾念不经意的问道,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南宫灵向来心性单纯,定是有什么人将顾念“痊愈”的消息透漏给她,实则是南宫灵被人当作了棋子。
“是凌妃娘娘,她告诉我你痊愈了,让我来看看你,我都半月没见到你了。”南宫灵嘟着嘴说道。
在顾念装病之时,那皇后亦是十分迅速的来到了莲心殿,只为了刺探顾念病情虚实,她本以为只是皇后多疑。
但这凌妃,亦是如此。
这皇宫中,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可凌妃深知南宫灵和顾念的这层关系,却是暗中操纵。
“顾念你快点好起来,你生病的时候,我在这宫中都无人说话,要不是凌妃娘娘,我都要无聊死了。”
顾念欲答应着,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走出这莲心殿,才能算作真正的痊愈。
只见,她不经意间的看了一眼苏云。
“主子已休养半月,身体已无大碍,和灵贵人出去走走,也是没事的。”
南宫灵听完此话后,却是忍不住鼓掌起来,像一只欢快的鸟儿在顾念的寝宫内跑了起来。
她看到南宫灵此番模样,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韩芠曾询问过顾念的意见,她想要和顾念一起离开这皇宫,却是无果。
只是,她是否安全离开了的,但苏云也并未提及宫中的事情,想必韩芠还待在这寝宫,并未离开。
毕竟一个贵人无缘无故消失在皇宫中,也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眼下,又是皇上治病期间,是容不得其他事情发生的。
只是,她想到韩芠,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同样是几只牢笼里的鸟儿,有些人仍能够在牢笼里待得逍遥自在,但有些人,却是想要极力睁开这牢笼。
韩芠的结果是如何,顾念不得而知。
在某种程度上,她亦是羡慕韩芠的。
不过是几日之前,顾念已经到达了边界,也有这样的机会,一走了之,到一个无人能找到自己的地方,但她终究是不敢去做。
因为她害怕,顾承言终究会找到自己。
这世界再大,她能够逃到哪里去,终究是逃不过自己的心魔。
那韩芠无牵无挂,离开了便是逍遥自在。
只是,她成败与否,便是几日后的那场场法事了。
这皇宫,似乎和皇上一般,已经进入迟暮之年。
这些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亦是如此,她们留在这里,又是为何,不过是等死罢了。
皇上能被神医救活的几率又有多少?若皇上离开人世,她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妃子、贵人,到时又该何去何从。
也许韩芠将这一想法告诉皇后时,那悲哀中的无奈,皇后亦是能理解的,才会选择支持她。
卿绯月已死,有多少人在看戏,韩芠想借此机会离开皇宫,而顾念亦是借着此次机会,去了那边界之地。
恐怕这皇宫中,最为伤心还是那徐太医。
那人分明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要装作一个无事人一般,承受着无端得痛苦。
但凡这世上的父母,若子女离开人世,造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其父母尚且能为其送葬。
但徐太医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不是卿绯月的父亲。
他在这宫中唯一的身份,便是太医院的身体,至于他的亲人,怕是早已“死”在十几年前了。
“顾念,再过几日就有法师来这宫中为卿绯月超度,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南宫灵似是忘记了青儿冤死之痛。
这超度的事情,本是为那些冤死的人做的。
如今想来,倒是讽刺得很。
顾念想要点头答应,这头却是无论如何都低不下去。
“顾念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没出几日,那法师的队伍终究是来了。
这一群人穿着白色衣袍,在这宫中,不知舞些什么,只是拿着几把桃木剑在皇宫中走来走去,不知是驱邪还是超度。
而那御膳房的水井,亦是被围得严严实实。
那群人不断舞动的身体,甚至是诡异的舞姿,当真能超度卿绯月的灵魂。
这不过是是一场闹剧罢了。
而这宫中的皇后、妃子、贵人亦是身着一身黑衣,皆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卿绯月之死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丝毫不相干的人罢了。
只是一个贵人死去,也已“查明”死因,还能受到如此大的关注,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想比南宫灵的贴身侍女,竟是凄凉了许多,也是十分讽刺的。
这后宫中的侍女,不论是冤死,还是其他,也只能用草席将那尸体卷起,在那京城郊外,随处找个地方给埋了。
只是,南宫灵刚开始看着这群人,本是十分好奇的。
但卿绯月毕竟是死了,她的贴身侍女青儿也是死了,而那死因亦是她不能接受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南宫灵却是伤心了起来。
她本是一十分单纯的孩子,哪怕是在这法师超度时,哪怕这身边站着后宫中的人,但她眼中的泪水终究是决堤了。
而南宫灵的哭又是极小声的,没过多久,那张小脸便是沾满了泪水。
其他妃子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拿起了衣袖,似是掩面哭泣,但她们的眼睛是否真的淌出了泪水,这就不得而知了。
顾念也未有多大反应,只是看着这些人,上演着一出出假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