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周变成了高俊穿越以来过得最惬意的一周,似乎日常工作只剩下吹牛,但是高俊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形势,总觉得自己与完颜珣的关系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如果想在日后得到完颜珣的提拔,最好现在就能表示出对其的效忠。
这几天,聊天的内容不可避免的从军事滑向了政治,高俊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根据计划,他在完颜珣面前要保持的人设是“政治上绝对可靠、从不多想的军事人才”。
转眼间到了盂兰盆节,金朝皇室大多崇信佛教,盂兰盆节是重要节日,刚刚解围的彰德府一片欢腾,夜里张灯结彩,高俊也下令让军兵放假,只留下了值守的人。而自己则带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完颜珣。
一开始高俊想送点贵重的礼物,但是立马意识到这和自己的人设不合,而且还面临着被同知阻挠弹劾的危险——在金代官员之间赠送贵重的物品是违例的,监察官员就等这种机会呢。思来想去,高俊灵机一动,下令取来一把训练用完的破刀。
这是一把战场上常用的手刀,形状非常类似菜刀的超级加长版,是普通士兵的装备,这把刀已经砍得全是缺口,随时有崩裂的危险,所以被弃置不用,准备回炉重造了。高俊领取了这把刀之后,细心的在边上绕上一点儿红描边,稍稍装饰一下,卖相好看了一些之后,就自己一个人提着这把刀去了升王府。
升王府这一日宾客盈门,但是城里官职比高俊大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再加上高俊解救彰德府的加成,刚一进门就被当作贵宾,但是侍卫委婉而坚决的要求高俊把刀留下。
“此刀正是某今日要献于大王的礼物,麻烦您通融一下,进去禀告一声,允许我持刀入内。”
侍卫前去禀告,高俊就在门口等着,在他的想象里,这一天应该有无数的仆役挑着成箱成担的礼物进来,门口的管家高声唱名“某某某送我家老爷某某某物!”但是来往的人虽然多,礼物却很少,送来的都是些字画之类。高俊不得不暗暗感到侥幸,自己没有准备贵重的礼物,果然是正确的。
“高百户,你怎么想到要送本王兵器呀。”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惊讶的朝门里面看,完颜珣居然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出来了。
“听说高百户要送本王一把刀,大家都想来瞧一瞧,今日乃是盂兰盆节,释家最忌讳杀生,你今日送刀,是何用意呀?”
“想必是一把宝刀吧,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同知在旁边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高俊。
“殿下,卑职今日所送的刀,是军士手中最常见不过的战刀,绝非什么宝刀。这把刀刀柄是寻常之木,刀刃是寻常之铁,刀镡是寻常之铜,刀鞘是寻常之革。如果说有什么不寻常的话,那就是这把刀砍下过不少黑鞑的人头。”
“佛家是忌讳杀生的,这种凶物,你为何要送给殿下?”有一个小小官吏问道,高俊看了一眼,此人应该是本府的教授,而且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教授。
“纵然杀生,也有千差万别,国朝以仁孝治天下,也必有皇纲王宪以震慑宵小,以怀柔之术对待夷狄,亦要以兵戈震慑之。如今北虏乱常,犯我疆界,杀我百姓,正所谓神佛之所动怒,天地之所不容!”高俊举起此刀:“我佛慈悲,也有怒目金刚。杀黑鞑一人可救百姓十人,杀黑鞑一军可救百姓一路。这把刀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尚未凝聚的都是将士浴血奋杀的鲜血,倘若黑鞑再敢来犯,我军数千将士,人人将持此刀而奋勇杀敌!”
“我佛慈悲,也有怒目金刚,此句解的痛快!”当即有人忍不住赞叹,那个同知的眼光也变了,对高俊的目光很是柔和。
“本王当谨受此刀。”完颜珣也非常高兴,走上前来,亲自从高俊手里接过此刀。
当天的宴会可以说是宾主尽欢,等到快傍晚的时候,路上已经开始张灯,高俊准备离开,却有家奴前来告知,升王请他去后园赴宴。
高俊笔直的坐着,这不由得他不紧张,前来通知的人也没有告诉他说,这个宴会只有他和完颜珣两个人啊。
完颜珣亲手启封了一壶酒:“高白户可以尝尝,这是我彰德府的名酒‘十洲春色’。”
“卑职不敢。”高俊连忙推辞,不光是矜持的原因,金朝禁止官员在冬季之外的日子饮酒,在完颜珣面前还是不要轻易犯规为好。
“我知道你是害怕国家法度,但是本王令你饮,你饮酒便好。”完颜珣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高俊见状,赶忙也给自己倒了。“既然大王有令,卑职必然相从。”
“你今天白天送的那把刀,非常好,今天有几个不识抬举的人送给本王珠宝,都被本府的同知当众斥责,赶将出去。”
“国家有如此忠臣,大王如此辅佐,苍生社稷之福。”酒不错,但是高俊很清醒。
反倒是完颜珣开始愁眉不展起来,嘀咕一句:“什么忠臣,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高俊心里一惊,完颜珣这就开始对自己推心置腹了吗?
果不其然,他对国家的吏治和财政说了很多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评论,高俊赶紧附和,表现出了一种“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式可爱的政治白痴面貌。
完颜珣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伙子可爱了,不知不觉也说了很多,这让他的心情感到愉快。
自从出生以来,完颜珣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尴尬——他是太子的庶长子、金世宗完颜雍的庶长孙。
父亲比爷爷先驾鹤西去,宫里面开始或明或暗的涌起一股潮流,自己的嫡亲弟弟完颜璟和几位嫡亲叔叔——完颜允中、完颜允蹈开始了一次次争斗,而完颜珣夹杂在其中,学会了一门叫做明哲保身的课程。
完颜璟登基之后,连续杀掉两个叔叔,让他内心极为恐惧,何曾对朝政发过一句议论。这些年来他迁转数州,所见所闻在所有的皇室当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对于国家政策当然也有自己的心得,但是他从来不发一词。
满朝士大夫都可以指斥国政,发表议论,而自己这个皇亲国戚却从来闭口不言,主要让他觉得委屈又郁闷。
现如今,完颜永济即位称帝,自己已经基本被排除了皇位继承圈子,再加上已经年近五十,不再被怀疑成野心勃勃的亲王,所以终于可以直抒胸臆了。
也许是长期围城造成的精神紧张需要宣泄,完颜珣对高俊说了很多,在高俊看来其中不少话都很有道理,看得出来升王这些年在各个职位上没有白吃干饭。而且他既然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看样子对自己已经推心置腹,那么高俊就要开始自己的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