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抹明安的猛攻,一刻不停歇,高俊的军兵只能轮流造饭,李骁奇带着少年军们,在城下埋锅造饭,而床上的军兵一对一对的下来吃。
“我们走了!”路哲都的一队军兵吃完饭,抹了抹嘴把碗一扔,就赶紧提枪冲了回去,李骁奇靠近城墙大喊:“路哲都第四队,赶紧下来吃饭。”
城墙上杀喊声连连,却始终没人下来,李骁奇不耐烦,干脆跑到城墙上:“第四队的人在哪里?不要耽误别人吃饭,你们赶紧下来。”
依旧没有人应答,李骁奇茫然的四下看着,突然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让下一队去吧。第四队,第四队不会有人去吃饭了。”
下午,起风了,军兵们从粮仓里抱来大量的茅草扔到城外,随后扔上几个火把,片刻之后,东侧城墙和南侧城墙浓烟滚滚,十米之内迥不见人,蒙军呛得咳嗽不止,纷纷逃离烟雾区,只能从没有茅草的北墙进攻,自然也被集中起来的高俊军兵击退。
这些茅草足足燃烧了两个时辰,帮助高俊撑到了夜幕降临,而此时城中也再无一杆茅草了。石抹明安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撤军回营。
“指挥!”王克俭走路都不稳了,看到人群中的高俊,冲上去一把揪住:“我杀了一个黑鞑,杀了一个!”
“好!干得好!”高俊制止想要冲上来的蒲察勇,握住王克俭的手鼓励他几句。
“指挥,我叫王克俭,王克俭!”王克俭现在心里面十分痛快,他默默念叨着:已经为父亲报仇了,下一个要为未婚妻报仇,之后是我的朋友们……
高俊双腿发软,像是喝醉一样从城上摇摇晃晃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李骁奇面前摆着一份份饭食。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饭是给谁的?”
李骁奇红着眼睛回答:“这是给今天没能回来吃饭的人准备的。”
高俊沉默了,点了一下数目,足足有五十五份。
攻城战第二天,高俊损失军兵五十五人,民夫一百一十七人,与此同时,三百多具蒙军的尸体僵仆在城外。
这天晚上,石抹明安再次提供了酒肉油药,换取从城下安全的收走尸体。
也就在这天晚上,高俊已经开始秘密安排撤离的事项,何志也预留了一支可容纳一千五百人的船队在此,再加上原本就在粮仓内的漕船,还是能运走不少东西的。
牺牲军兵的遗体搬上船,其他各类东西也都搬了上去。
仓库里有不少零碎的物资,高俊挨个点验,大部分都是各种染料、生漆、丝帛不值得搬上船,但是有一小桶不明液体,引起了高俊的注意。
“这是石脂水。”邹乃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高俊身旁,有气无力的对高俊说。
高俊猛的瞪圆了眼睛:“你确定这是石脂水?”
“有什么不确定的,老夫正是鄜州人,这一小桶就是我送给周仓使点灯用的。”
高俊颤抖地捧着这一小桶石脂水,此物产于西北鄜延路,就是日后的工业血液、国家命脉——石油啊!
“李骁奇,你去找雪花糖和细口瓶子来!”
第三天,蒙军的军阵里面竖起了二三十门砲,缓缓的推进到离高俊几十米的距离,一时间炮石齐飞,城壁上简直不能立人。
粮城的女墙本来就不高,在砲石的撞击下一点点损毁,东门那里城墙上直接被砸出一个两米多宽的豁口,蒙军欢呼起来,那声浪排山倒海一般冲进城内,震慑着高俊的军兵。
蒙军在这里跃跃欲试,准备击破城墙。
砲石暂时停止,几辆冲车冲了出来,向这一段城墙猛烈冲击。
尽管军兵们尽力放箭,三辆冲车的人马被射杀大半,不得不停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一辆冲车冲到了城下,眼看就要撞上城墙!
就在这个时候,高俊摆着二十多个细嘴瓷瓶站在城头,点燃了瓶口的布条。
瓶子里面装了大约半瓶石脂水和食用油的混合物,加进去不少白糖,看见极为昂贵的雪花糖被加进油里面,李骁奇和少年军们都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瓶口被塞得很紧,上面的布条浸泡过食用油,燃烧的非常剧烈,高俊屏住一口气,将这个瓶子用力扔了下去。
最后一辆冲车的军兵看到城上扔下来一个小小的瓶子,他们并不以为意,那枚白瓷瓶直接砸中了冲车,猛的迸裂开来,砸出一团火焰。
“嗷嗷!”几名契丹军兵的身上都沾上了火焰,赶紧跳开试图扑打,暗示他们惊恐的发现,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火焰居然扑不灭。
燃烧瓶的精髓,不在于用于燃烧的汽油或者酒精,而在于使用的附着剂,正因为有这些附着剂,燃烧瓶才能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几名敌军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只粘上了一颗火焰,就要一直烧穿到骨头,而且无论他们怎么扑打,把燃烧的部分压在身下,都无法终止身上剧烈的灼痛感。
最后,他们放弃了有意义的挣扎,嚎叫着站起身来,向己方军阵奔去,火焰在他们身上蔓延,最后化作一团人形的火球,慢慢的倒在地上,燃烧起浓浓黑烟。
弓箭手忘了放箭,炮手们也忘了发射砲石,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高俊心里松了一口气,燃烧瓶虽然极度昂贵,但是效果倒还没有让他失望,他用足力气,向远处的投石车扔了一个燃烧瓶,但是却隔的很远,燃烧瓶软软的摔到了地上,燃起一团火焰。
蒙军的投石车炮梢短,炮柄长,因而离城墙很近,但是即便如此,高俊扔出去的燃烧瓶依旧没有准头。
就在这个时候,还是王克俭冲了出来,从高俊手中接过下一个燃烧瓶:“指挥,让我来吧。”他盯着几十米外的投石车,轻轻掂了掂手中的瓶子,猛的用力一掷,瓶子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接砸中了炮架,投石车开始燃烧起来。
“不要晃动瓶子。”高俊喊。
“快,继续发炮!”石抹明安喊。
蒙军的炮手们如梦初醒,赶紧装填炮石继续发射,目标对准了城墙上的那两个人。
“保护指挥!”潘正一声令下,几十名军兵抄起大盾,站到了高俊和张克俭前面。
张克俭心中既是激动也是愤怒,他在心中一个个默念着:“这是为了蒋东,这颗是为了刘小乙……”
成群的砲石飞来,不时有军兵被砲石击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被押官拖到后面去,随即就会有新的军兵捡起大盾,顶在前面。
也就在这个时候,燃烧瓶一个接一个的扔了出去,一座座投石机化作火焰,当最后一个燃烧瓶扔出去的时候,蒙军仅仅剩下了四座投石机可用。
“别担心,我们还有四座砲!”石抹明安还想为手下打气,但是身旁的副将小心翼翼的拉了他一下,他这才发觉,手下的人马害怕了。
他的士兵不畏惧刀剑,不畏惧箭矢,能够忍受饥饿和苦寒,但是面对这种未知的火焰,大家害怕了。
“这火太邪性了,像是从阿鼻地狱里借出来的。”士兵们窃窃私语。
石抹明安咬了咬牙:“先撤回大营,明日再作道理。”
看着契丹人撤走,高俊一下瘫倒在地上,军兵们热烈的欢呼起来。
“明天能战便战,不能战的话就一走了之。”高俊已经下达了相应的命令,军兵的行李全部打包完毕,明天只要高俊一声令下,全员随时可以从城上撤下来上船,飞速的撤离粮仓。
夜晚是寂静的,也是极度寒冷的,不断起风,而且风越来越大,夹杂着雪花。
值夜的士兵们穿上了厚厚的袄子,不用守夜的军兵和民夫们躲在粮仓的各个住房内,火盆都烧得很旺。
高俊在仓使的公廨里面坐着,虽然今天击退敌军有些开心,但是心中始终抑郁。
今日能够击退敌军,固然值得高兴,但是契丹人却表现出了不俗的攻城能力,粮仓已经是高俊见过的比较好的城墙了,仅仅三天就被契丹人打成了残次品,高俊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土沙城垣如何面对蒙军铁蹄。
想着想着,高俊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被发疯一样的潘正推醒。
“怎么啦?契丹人打进来了吗?”
“运河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