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折氏,自折从阮于唐庄宗时起家府州,至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年),折可求以地降金,共七世,“父子兄弟相继捍卫边境者”,历二百余年。另有《嗣作碑》记载,“自武德中,诏府谷镇遏使(唐镇官名)”,那么折氏当起于唐初,迄于宋、金之际,为中原王朝服务五百余年。
折德■的三世孙折继闵,是很有建树的武将,他“大小积三十余战,捕获前后万计,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其工亦足以暴当世垂不朽矣”。但他不是赳赳武夫,他“及壮,喜读韬略,务通大义;论古今将帅,识其用兵意”。此公虽不能说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却也算得上一个好学之士。对于知识,他是推崇的。折家人还有在学术上很有成就,著作十卷的。
与乃父不同,折继闵的儿子折克行虽然“治郡最久,以功名终”,是一个有成就的将领、地方官,但他却不崇尚读书。他管理下属极其严格,“部曲有习书数者,辄笞辱之”,告诫部下,边兵应当以射猎战斗为生活,如果学习各种书籍各种知识,学习数学之类,肯定耗费许多精力体力。他没有往下说,我想,他没明说的还有如果士兵好学,读书较多,眼睛会近视,体力会下降,而且性格也会变得文静、懦弱起来。因为文明意味着离野蛮越来越远,而在古代,野蛮与强悍与英勇几乎是同义语。野蛮性的削弱以至丧失,对于古代军人、军队,是十分可怕的。中国古代有一种说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士排第一。但历史上,对于读书的全部否定与部分否定之思潮也是存在的。虽然像折克行那样的读书有害论不是很多,像秦始皇焚书坑儒之举也是绝无仅有,但读书无用论,不论古代,还是现代,所在多有。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一定意义上就含有读书无用的意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千百年来不少人的认识,包括不读书的人,也包括许多读书人,都这么看。
在现代中国,读书无用论曾经甚嚣尘上,那就是“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时期。因为认定了知识分子必然是资产阶级的,而且知识越多越反动,所以不但认为读书无用,甚至有害,只是没有那么露骨地表述而已。但说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也够刻薄的。
“**********”之后,中国开始崇尚科学,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中国人开始感觉读书有用,读书光荣。特别是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之后,中国几乎掀起了读书的狂潮,而且几十年不衰。
事物往往是曲折反复的。近些年,由于教育产业化,高等教育已从精英教育转化为大众教育,“产销”脱节,“产”大于“销”,许多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许多人,因为供子女上学,沦为贫困户,而子女大学毕业后,却仍四处打工,无着无落。因此,新的读书无用论应时应运而生。公平地讲,此论也有道理。
折克行是粗人,他的读书有害论,对他的士兵、他的军旅生涯、他的功名是有用的。但总体上讲,不能让这种论调在现今的中国流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今天的时代与折克行的时代确实不同了。重要的,是要考虑如何改革现行的教育体制,如何让教育不要过分产业化,如何让人们读得起书,如何让读书人有用“武”之地。
全面地看,谁看书学习就打谁是不对的,而让人们读了书又无事可做,似乎更加不对。折克行的时代,从宏观上讲,对于读书,是嘉许的,读书人的际遇也还不错。我们今天的时代,比之那个时代,应当要好得多,但愿我们的读书人的际遇也更好。
20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