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的《赠妓云英》共四句:“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罗隐本名罗横,以十举进士不第,乃改名。本想横空出世,纵横捭阖,横刀立马,横行天下,却让世事折磨得起了归隐之心。罗隐一生怀才不遇,《唐才子传》说他:“少英敏,善属文,诗笔尤俊”,但属于不会应试型的,屡屡名落孙山。光启中,入镇海军节度使钱镠幕,后迁节度判官,给事中等职。一生潦倒,郁郁不得志。
罗隐当初以寒士身份赴举,路过钟陵县(今江西进贤),结识了当地乐营中一位颇有才思的歌伎云英。十余年之后,罗隐再次落第,途经钟陵,又与云英不期而遇。云英惊诧于罗隐仍为布衣,而罗隐对云英仍未脱离风尘大有感慨,于是,写了这首小诗赠与云英。
这首诗是对科举制度的控诉,对不合理的社会现实的抨击,对友人与自己的悲悯与自悲。云英色艺双全,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本事有本事,可十多年,她从一个妙龄少女熬成了中年妇女,却仍未有自己美满的(或者说正常的)婚姻与生活,仍在乐营卖艺混饭。社会对于妇女的轻视、歧视是原因,社会致云英家庭贫困是原因,社会对艺人的歧视与压制也是原因。因为有种种复杂的社会背景与原因,女孩子一入艺伎之门,注定了只能做富商巨贾、达官贵人、泼皮无赖们的玩偶,要求得到个人幸福,是十分困难的。即便混得如杜十娘,挣来了大把的金银珠宝,也不被男人所容,不被社会所纳,只能是“怒沉百宝箱”,最后也怒沉了自己的身躯。云英的悲剧是中国妇女整体的悲剧。
罗隐未中举未成名,也并非“不如人”。罗隐从小就不一般,写得一手好诗好文章。只可能有些偏科,一如当今的作家韩寒,考试怎么考怎么不行。罗隐呢,可能一提文学,一提诗词歌赋就来神,而一读“四书五经”就犯迷糊。连考十次不第,说明他的儒家文化的底子不厚,他的应试技能低下。但罗隐有罗隐的长处,他的文才诗才,是许多中了举做了大官的人难以企及与比拟的。僵死的科举制,僵死的八股文阻断了历代千千万万有志青年包括罗隐的希望之路、上升之路,把他们逼成了书奴、经奴、朝廷之奴、社会之奴。不是罗隐不如人,而是科举制度不让他显示才华,发挥作用,出人头地。在科举之门口,你如果不是封建朝廷所期望的规矩之才,你有上天的本事也白搭。
现今的中国人,在学习不叫八股的八股,在对应不叫科举的科举。应试教育,让中国人没有童年的天真、活泼、欢乐,有的只是看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题,应付不完的补习、辅导、考试。学生们早起晚睡,比《半夜鸡叫》中周扒皮的长工还惨。学生们还要学英语,学钢琴小提琴,学唱歌画画,其负担,比科举时的孩子们要重得多,“头悬梁锥刺股”已经不能解决问题。
如今的高考、考研,似乎越来越容易,录取比例达到了一半以上。但如今的高考,又远远不仅仅是以考上大学为标准的。大学分三六九等,一本二本三本,职业高校,民办高校。因为分等级,学生、学校都以考上名牌特名牌大学为努力方向、奋斗目标。考不上名牌,几乎与没考上大学差不多,社会不认可,父母不高兴,毕业了也难以找到工作。但名牌大学是有限的,北大清华各一所,大家打破头挤,比科举考试似乎还严酷得多。
中国的高考制度很复杂很高深,中国的应试教育让全民越陷越深,但中国的大学培养出的人才创造力却越来越低。与欧美国家比,我们差距太大。中国人,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拿到过诺贝尔奖(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等人是美籍华人,****拿到的是什么所谓的“******”,上不得台面),过去我们总是埋怨这是欧美人在歧视与压制中国人,实际上呢,是我们的教育理念、教育方式、教育制度、应试制度害了青年,害了教育,害了科技,害了国家与民族。
对于如罗隐般虽不擅某种“经”,不擅“四书集注”,不擅考试,却有某方面特长与技艺的人,国家应给他们提供充分的展示才华,发挥作用的空间与舞台。不是他们“不如人”,只要有条件,他们会奋斗成为“人上人”。古今中外许多的杰出人才都不是“举人”,可他们却为历史的发展,人类的进步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2009.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