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在描述了梦中遨游天姥山的情景,宣泄了“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的情绪后,最后表述了这样的人生观与社会思想:“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何谓“事权贵”?一般地讲,就是巴结、侍奉那些有权势、有地位、有财富的人。即因“权”而“贵”而富而霸道,因“权”能左右局势操控他人命运的人。“权贵”是一个阶层,是一个庞大的集团。表面上,他们是松散的,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在明争暗斗,但一旦涉及整体利益,他们又是盘根错节、紧密联系、共同对外的。
抛开了复杂的社会环境,可以说没有人愿意去“事权贵”。谁也不是生来的贱骨头,不去堂堂正正做人,而要去巴结逢迎侍候权贵。可事实却是,自从有了阶级的分野,有了权贵的产生,“事权贵”便成了不可避免的社会现象,成了社会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
何人在事权贵?重要的事权贵者,当然是权贵者自身。皇帝由谁侍奉?满朝文武呀,宰相啊,户部礼部刑部工部等部门的大臣呀,封疆大吏呀!一般人甚至小官小吏想侍奉皇帝没那么容易,连面不一定能见上。拍马溜须的,阿谀奉承的,鞍前马后的,揉腰捶背的,双膝下跪的,山呼万岁的,必定是有官阶有权势的,是不同层次的权贵。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么官小一级呢,当然就有可能被压死的劣势与窘境。官小一级以至几级的,就不得不事事处处揣摸上司心思,投上司所好,就不得不赔笑脸,说好话,不得不给上司送银子(封建社会为上司送银子的名目甚多,基本上是公开的)。不得不替上司办事办私事办上司难办之事,不得不真心或假意地赞美上司的领导艺术、决策水平、宏大政绩,赞美上司的修养、为人与口碑,赞美上司的文学水平、精美书法,赞美上司妻贤子孝孙子活泼可爱,前途远大。所以说,皇帝以下,官员们,权势者们,一生或多或少,都干过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事。当然,有些事权贵的事是不需要摧眉折腰的,那只是官员职务分内的事,而大量的事权贵的事,不摧眉折腰又是不可能的。事别人而自己气宇轩昂、趾高气扬,让被事者千恩万谢,前呼后拥,那不是事权贵,而是在慰问灾民,听灾民说感谢领导、感谢政府之类的话。
有官职官衔官帽的人,富商巨贾,地方绅士们尚且要层层事权贵,草民百姓,不事权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过,百姓们事的,大多是末品的以及更多的不入品的小官小吏。
李白是大诗人,大才子,他是很入世的人,曾写信让当时某大官员举荐自己,言自己有“日试万言,倚马可待”的才能。他想当官当大官。想“一入龙门,身价十倍”,骨子里,他想有千千万万的人侍奉他。据说在唐玄宗宠遇他时,他过了一把让高力士脱靴子的瘾。李白事没事过权贵呢?事过!找人举荐自己时就阿谀人家,到唐玄宗门下时不但侍奉皇帝,还侍奉贵妃娘娘。他还侍奉过永王李璘。在李阳冰处寄居,不做些文字方面的侍奉的事也是不可能有的,人家不会白养他。
人的本性是很矛盾的,或者说是矛盾的复合体。人一方面自尊并且要求社会尊重,一方面又不得不去事他人事权贵。相信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在社会上争一席之地,为了早日踏上仕途,出人头地,为了有一方施展才华的天地,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或者说为了过上高贵富足的生活,人人都不得不程度不同,形式不同地去事权贵。但事权贵者的内心,却又因个人的情况不同、品德高下、文化深浅而程度不同地矛盾着,痛苦着。正直一点、血性一点的人,大概内心都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般的呐喊。这种气节,不仅仅属于李白、岳飞、谭嗣同、吉鸿昌、叶挺们。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哪怕我们被生活逼迫得不得不违心地“事”了并继续“事”着权贵,但心中永远不能泯灭了李白留给我们的这份清醒与抗争。人,要尽量活得像几分人!“摧眉折腰事权贵”,不仅仅是开不开心颜的问题。
2009.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