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法学界历来为把句序看作重要的语法手段,一般认为,汉语句序比较固定,主语在谓语前,宾语在动词后,修饰语在中心词前。这仅仅是句序的一般规则,这个规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先秦时期,宾语前置现象普遍,修饰语也常常挪在中心词之后。魏晋南北朝后,汉语的句序虽说比较固定了一些,但句序变化一直延续下来。现代汉语中,也有不少句序变异现象。
句序变化范畴较广,主要有谓语前置,定语后置,宾语前置,状语后置以及其他一些句序变化现象。
一、谓语前置的口语化
主语一般在谓语之前,有时候,为了突出谓语,使谓语倒装,形成谓语前置句。这种情况虽不多见,在古今汉语中都有。谓语前置在古汉语中主要有三种情况,即形容词谓语前置,动词谓语前置和名词谓语前置。
古汉语形容词谓语前置,大都出现在谓语是一个形容词的感叹句中:
①贤哉,回也!(论语·雍也)
②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礼记·檀弓下)
③曾子曰:“堂堂乎,张也。”(论语·子张)
④甚矣,汝之不惠。(列子·汤问)
以上宾语前置,在前置宾语上大都带上“哉、也、夫、乎、矣”等语气词,主语后仍可以带上语气词,如“贤哉”、“回也”等。
这是由名词充当主语把形容词谓语前置,还有一种由动词充当主语的谓语前置形式:
①晏子曰:“善哉,问也!”(孟子·梁惠王下)
②子夏曰:“富哉,言乎。”(论语·颜渊)
很显然,这是一种赞美言行的句子,谓语前置旨在突出赞美之词。
形容词谓语前置,还有其他形式:
①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史记·陈丞相世家)
②噫!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史记·鲁仲连列传)
前置的谓语不合一般格式,如语气助词“亦太甚矣”带上了复杂的修饰语。
古汉语里一个简单的动词谓语为了强调也常常提前。如:
①死矣,盆成括!(孟子·尽心下)
②归休矣,君!(庄子·逍遥游)
同时,古汉语里也把“如此”、“有是”等宾语前置,以表示惊讶某种性质达到很高的程度。如:
①若是乎,贤者无益于国也。(孟子·告子下)
②如此乎,礼之急也。(礼记·礼远)
③子路曰:“有是乎,子之迁也。”(论语·子路)
④如彼,基专也。(孟子·公孙丑上)
古汉语名词谓语前置的句子,有一个很重要的语法特点,即前置的谓语一定要有一个句终语气词:
①君哉,舜也。(孟子·滕文公上)
②子曰:“小人哉,樊须也。”(论语·子路)
③谁与,哭者?(礼记·檀弓上)
谓语前置在古代汉语中虽不如宾语前置那样普遍,但也不少。现代汉语中也有谓语前置的例子。
现代汉语中有时为了突出强调谓语,也可以前置在主语之前:
①出来吧,你们。
②多么幸福哇,新中国的儿童。
③怎么了,你。
④怒吼吧,黄河。
⑤起来,饥饿交迫的奴隶。
很显然,现代汉语谓语前置,主要在感情强烈的句子中,并以动词谓语为主。在现代汉语口语里,简单的动词谓语经常前置:
①快干吧,你。
②别走了,伙计们!
③回家歇着吧,你!
④让让,同志!
⑤帮帮忙,师傅。
上面句子的基本形式应为
①你快干吧。
②伙计们别走。
③你回家歇着吧。
④同志让让。
⑤师傅帮帮忙。
在语言交际中,人们把先涌现在脑子里急于说出来的词说在前,话说出来后,才想起说漏了一些有关的成分,于是把说漏的补上去,形成了句序的颠倒,在语义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这种颠倒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但都强调了谓语。
古今汉语中的谓语前置,都有一个共同的语言背景,它们大多出现在口语中。古汉语中的谓语前置,一般出现在人物对话中,用于评价、褒贬、感慨等句子中,显然是口语化的结果。现代汉语中的谓语前置出现较广泛的,还是在口语中。古今汉语中谓语前置的口语化,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二、宾语前置的演化
宾语前置,是古汉语常见的一种语言现象,在先秦时期,宾语前置并不是语言的变例,而是一种常例。一般情况下,宾语前置有这样几个条件,一种是宾语不借助结构助词而直接位于动词之前,疑问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和否定句中宾语前置就属于这种情况。另一种是宾语借助结构助词而提到动词前边。
古汉语中的宾语前置,主要有以下几类:
一是疑问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
①梁王即终,欲谁立。(史记·梁孝王世家)
②沛公安在。(史记·项羽本纪)
③彼且奚适矣。(庄子·秋水)
④天下之父归子,其子焉往。(孟子·离娄上)
疑问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一般是“疑问代词+动词”的形式。在先秦疑问代词作宾语,一般要严格地遵循前置的规律,比较典型的事例是“吾谁欺,欺来乎”,“谁欺”,疑问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了,“欺来”名词作宾语,宾语并没有前置。当然,先秦也有疑问代词作宾语而不前置的。
①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郑风)
②子夏云何。(论语·子张)
③民其谓我何。(左传·桓公六年)
④伤未及死,如何勿重。(左传·僖公二十年)
在先秦文章中,疑问代词作宾语宾语不前置的情况只是少数,而且多在文言固定格式之中,但疑问代词作宾语而不前置,在这时已经有了萌芽,到了汉以后,就更明显。
汉以后,疑问代词宾语置于动词之后的情况逐渐多起来,如:
①彼来者为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②诸将云何。(史记·陈丞相世家)
现代汉语中疑问代词作宾语就更用不着前置了。当然,这种疑问代词宾语前置的形成仍然被保留下来,富有强烈的表现力,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之不存,何以为家”等。
二是否定句中代词作宾语前置。否定句中,如果宾语是代词,常位于动词前面,即宾语前置。这种现象,必须要符合两个条件,其一,必须是否定句。否定句顾名思义就是表示否定的句子,句中必须有表示否定的词“不”、“未”、“毋”、“(无)”、“勿”、“弗”等,或表示否定的无定代词“莫”。其二,必须是代词作宾语,包括第一人称代词“我、吾、余、己”,第二人称代词“汝(女)尔”,第三人称代词“之、其、彼”等。
①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论语·学而)
②尔无我诈,我无尔虞。(左传·定公十三年)
③故作事不以礼,弗之敬英;出言不以礼,弗之信矣。(礼记·礼器)
否定句中代词作宾语前置,在前文中已经出现。这和疑问代词作宾语宾语必须前置相比,先秦时,否定句中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并不那么严格,先秦时期,还有相当多的代词宾语在否定句中并不前置。如:
①尔不诈我。(尚书)
②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卫风)
③吾不知之矣。(论语·秦伯)
④不告女,庸为直乎。(左传·哀公十六年)
到了汉代,否定句代词宾语前置的情况越来越少,否定句中代词宾语放在动词后的情况也很突出。
魏晋以后,在接近口语的作品中,很少见到宾语前置的用例了,当然,历代文人的作品中不乏仿用:
①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论积贮疏)
②时人莫之许也。(三国志·诸葛亮传)
③彼不我思也。(柳宗元·童区寄传)
④古之人不余欺也。(苏轼·石钟山记)
现代汉语中这种语言现象基本上消失了,只是在应用文言格式的句子中,为了表达的需要,仍然使用,“时不我待”、“时不我与”等。
三是借助结构助词使宾语前置。
这种宾语前置中,最常见的结构助词是“是”和“之”。如:
①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论语·先进)
②当臣之临河持竿,心无杂虑,唯鱼之念。(列子·汤问)
③我且贤之用,能之使,劳之论。(韩非子·外储说左下)
④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诗经·鲁颂)
⑤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论语·季氏)
这类助宾语前置的词,除了“是”和“之”外,还有“实、焉、於、来、为、所”等。
对这种结构助词“之”、“是”作为宾语前置标志的现象,有些学者看作复指现象。如果把“之”、“是”和以上助词放在一起不难看出,这些词显然不具备代词的功能。作为复指成分,应当充当句子成分,“是”、“之”在这里并不充当句子成分,只作为宾语前置的标志,再说,在这种格式中,有的前置宾语本身就是代词:
①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左传·宣公二年)
②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论语·阳货)
③古之圣人,唯此之慎。(国语·周语)
因此,把“是”、“之”看作结构助词是合情合理的。
有的还在前置宾语的基础上加上强调语气的词“唯”,突出表现了动作对象的单一性和排他性:
①父母惟其疾之忧。(论语·为政)
②今商王受,唯妇言是用。(尚书·牧誓)
③无非无议,唯酒食是议。(诗·小雅)
④鸡鸣而食,唯命是听。(左传·成公十六年)
⑤余唯利是视。(左传·成公十三年)
⑥孔德之容,唯道是从。(老子·道德经上)
直到今天,在现代汉语里,这种古老的句式还发挥着作用,如“唯利是图,唯命是从”等。
古汉语宾语前置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有的宾语可以直接提到句首。
①水火,吾见蹈而死者。(论语·卫灵公)
②夫圣,孔子不居。(孟子·公孙丑上)
③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论语·述而)
④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孟子·尽心上)
这种宾语提到句首的情况,和现代汉语没有大的差别;如:
①成绩来自努力,聪明来自勤学,我们青年人应该懂得。
这句话中,主语是“青年人”,谓语是“懂得”宾语则是“成绩来自努力,聪明来自勤学”这个复杂宾语被提前在句首了。可见,宾语前置这种语言现象在现代汉语中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古今汉语中宾语前置的条件和形式不同而已。
现代汉语里,宾语也可以前置,但它有一定的条件,动词必须加上一个补语或状语,如不能说“他书念”,却可以说“他书念完了”,“他书还没念”等。用这种消极手段,使宾语前置。
现代汉语宾语前置,主要有这样几种格式:
第一,“受事宾语+主语+也(却)+动词”。
①老家他也没回去过。
②一堂课我也没有落掉。
③什么道理他都懂。
④饭碗我却没端稳。
例①中谓语是“回去”,“老家”是一个前置受事宾语。例②③④基本上是这种结构形式。宾语前置附加了其他些词,如“也、都”等。
第二,“主语+受事宾语+也(却)+动词”。
①他老家也没有回去过。
②我一堂课也没有落掉。
③他什么道理都懂。
④我饭碗却没端稳。
跟第一种宾语前置不同是,在这种宾语前置中,主语放在了句首,其他条件并没有发生变化。
第三,处所名词做宾语也可前置。
①一趟天津我也没去过。
②一回广州我也没回去过。
③北京谁也没到过。
这几例中的前置宾语都是处所名词,如“天津”、“广州”、“北京”等,它们前置时,也要借助“却、也”等词。
现代汉语名词宾语前置的特点是(一)受事宾语或处所宾语都表示周遍性的,动词前面一般有副词“也、都”。(二)前置宾语可以放在施事主语的前边,也可以放在施事主语的后边。(三)前置宾语因表示周遍性,含有“甚至”的意思,可以在前置宾语前面加上“连”以表示强调。(四)这类句子否定比肯定多。
三、定语后置的异化
无论古今汉语中,定语的位置应该在中心词之前,它是中心词的修饰、限止成分。这个修饰、限止成分可以直接或借助结构助词附着在中心词前,指出事物的性质、状态、所属以及数量等。古今汉语中,定语和中心词的结构关系一般是稳定的。
古汉语中,名词、形容词、代词、数量词经常作定语,动词也可以作定语。这些词都与中心词组成偏正结构。多数情况下,“偏”和“正”之间不加结构助词“之”,有时加“之”。
现代汉语中,充当定语的词仍然是名词、形容词、代词、数量词、动词等。在定语和中心词之间,大多加上了结构助词“的”,有时也可以不加。“之”和“的”,在古今汉语中各自充当结构助词附着在中心词前这一点似乎没有什么异议。为什么古汉语中定语和中心词之间很少加上结构助词“之”,而现代汉语中定语和中心词之间常常要用结构助词“的”呢?
在定语和中心词间加不加结构助词,同定语所属的词类有关,同定语和中心词所属的音节有关,还跟内部的语义有关。现代汉语中加不加“的”,主要从词的搭配为出发点。古汉语中加“之”与否,从音节方面考虑得多了一些。这就是古今汉语中结构助词使用频率不同的成因。
加不加结构助词,是以“定语 中心词”这一常例为模式的,定语必须在中心词前。但是,在古今汉语中,却有变例,有时为了突出定语,将定语放在中心词之后,形成定语后置的语言现象。如“不稼不穑,胡取采三百廛兮”。(诗经·伐檀)一句中,“三百廛”是从数量上限止“禾”,作“禾”的定语的,其常例应为“三百廛禾”,在这里却定语后置了。变例“禾三百廛”和常例“三百廛禾”虽说基本意义没有多大差别,其表达效果却大不一样。定语后置即强调和突出了定语,又造成一种特殊句式使语言富于变化。这种现象,在现代汉语中并不罕见,如“电灯忽然亮了,这屋的和那屋的”。“这屋的和那屋的”,可以归位到中心词“灯光”前,作者在这里把它后置,是为了补充和追加,把意义表达的更加完备了,具有特殊的作用。
“变”和“不变”是相对的,从语言发展的视角看,当某种语言被打破常例后,又往往在变例的基础上形成新的规律。古汉语中定语后置,不是随意变换,而是有一定规律的。
古汉语中的定语后置,主要有这几种情况:
1.名词定语后置
①从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后。(褚少孙·西门豹治邺)
②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白居易·长恨歌)
2.形容词定语后置
①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屈原·涉江)
②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荀子·劝学)
3.数量词定语后置
①遣人赍黄金十斤,文车二驷,服剑一。(战国策·齐策)
②吏二缚一人过王而行。(晏子春秋)
4.各种短语定语后置
①计未定,使人可报秦者,未得。(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②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史记·刺客列传)
③缙绅而不易其忘者,……有几与?(张溥·五人墓碑记)
从这些词或短语的后置中可以看出,古汉语中定语后置要满足这几个条件:一是后置的部分可以移到主语或宾语等中心词前面而不改变句子的意义。二是后置的部分在语意上是和主语、宾语相搭配的。三是后置部分可以有一定的标志,如“之”,“……者”,“之……者”等。这三种条件,概括起来有两大类,一类是以意义为纽带的定语后置,一类是“之”、“者”为标志的定语后置。值得注意的是,“之”、“者”作为助词,在定语后置中已经开始发挥应有的作用,这一点对现代汉语中定语后置的形成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关于定语后置,语言学界颇有争议,我们暂且不必过分探究是否真正有定语后置,既然如上所举这些语言现象客观存在,视其为定语后置似无大错。
现代汉语中定语后置类型虽说比不上古代汉语丰富,但其出现频率并不亚于古汉语中。其表现形式比古汉语中更为特别。
①但偶然看到地面,都盘旋着一批小小的动物,瘦弱的、半死的、满身灰土的……
②我午餐本没有饱,又没有可以知道的事情,便自然的想到先前有一家很熟悉的小酒楼,叫一座石屋的,算来离旅馆并不远。
③我们和党内的机会主义倾向作斗争,“右”的和“左”的。
④我们修好机车十八台,客车十六辆。
“瘦弱的、半死的、满身灰土”的本来是修饰“小小的动物”的,在这里后置了。“叫一座石屋的”是用来说明“小酒楼”的,也移在了中心词之后。“十八台”和“十六辆”分别用来限止“机车”和“客车”,也后置了。
上面这些例句中的后置部分不可能成为谓语,更不可能成为分句,再加上它们都可以归位到中心词前边去,在表达上也具有特殊作用,可以认定它们为定语后置。
和古汉语定语后置一样,现代汉语中定语后置一般有名词定语后置、形容词定语后置和数量词定语后置等。
1.名词定语后置
①旁边的代表们,希腊的,保加利亚的……
②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
2.形容词定语后置
①身后河边上,有许多好看的石子儿,红的、蓝的、粉的。
②墙上挂满了条幅,长的、短的。
3.数量词定语后置
①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
②班里有男生二十名,女生十六名。
真正的定语后置是可以归位的,归位后,除表达上稍有差异外,全句的意义不会发生大的变化,更不会出现矛盾。上面所举现代汉语中定语后置的几种类型,都具有这种特征。
当然,现代汉语中的定语后置,更多的是出于修辞的需要。
①荷塘四周,长满许多树,蓊蓊郁郁的。
②她一手提着竹篮,内装一个饭碗,空的。
③市上游动着许多黑点,影影绰绰的。
④海上辟面立起一片从来没有见过的山峦,黑苍苍的。
“蓊蓊郁郁”、“影影绰绰”、“黑苍苍”等定语后置,强调了事物的性状,犹如山水画中的浓抹重彩,突出了重要画面,增添了审美情绪。“内有一个饭碗,空的”,更是传神之笔,“空的”犹如电影中的特写镜头,推出了一个扣人心扉的细节。一个“空的”,就把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入木三分的刻画了出来。这种动态的画面,诉诸文字,让富有特征的定语后置达到最有效的表现手法。如果把这个定语还原在中心词前,构成一般形式“内有一个空饭碗”,其表达效果就黯然失色。定语后置在现代汉语中的表达魅力,比古汉语更强烈一些。
古今汉语定语后置有许多相同之处,它们后置的定语大都是名词、形容词、数量词及其短语。古汉语中定语后置的形式比现代汉语更多一些。
如前所述,古汉语中定语后置主要有四种形式:(1)定语直接挪在中心词之后,没有任何形式标志。(2)定置定语与中心词之间带上助词“之”。“之”是定语后置的标志。(3)“者”字结构置于中心词之后,形成定语后置。(4)用“之……者”的格式使定语后置。
古汉语中这些定语后置的诸多形式,在现代汉语中只演化为一种形式,即“的”字结构。现代汉语中的大多数后置定语,一般要带上助词“的”,形成特定的后置定语“的”字结构。
①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灯光,没精打采的,是瞌睡人的眼。
②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
例①中形容词“没精打采”本应在中心词“灯光”前,作“灯光”的修饰语,在这里却后置了。例②中名词“男”也是用来限止“孩子”的,句中也后置了。后置的目的无非是突出这个定语,使其成为意义的重点所在。无独有偶,当这些定语后置后,无论它是名词或者形容词,它们都要带上助词“的”。诸如前面例句中的“瘦弱的、半死的、满身土的”,“希腊的、保加利亚的”、“蓊蓊郁郁的”、“空的”、“黑苍苍的”等。
如何认识现代汉语中定语后置中的这种特殊的“的”字结构呢?
现代汉语中的“的”,从词性来看属于助词,在具体使用中却比较复杂,可以进行再分类。“的”至少可以分为三类,即结构助词、语气助词和时间助词。
结构助词“的”,最常见的用法是放在定语和中心词之间,作定语的标志:
①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②柔嫩的柳丝低垂在静谧的小河边。
语气助词“的”总是放在句子末尾,表示一种确定的语气。
①花终归要落,春天也终归要残的。
②情况会逐渐好起来的。
语气助词“的”可以去掉而句子的意义不会改变,只是在语气上不如原来那么强调和确定了。
前文所举现代汉语中后置定语所带的“的”,具有助结构和助语气的双重意义。它首先具有结构上的作用,它和后置定语结合后,成为定语后置的标志。它还具有语气助词的效果,在句末带上“的”,读起来顺畅、平稳,有停抑感。我们这里所说的定语后置“的”字结构,具有现代汉语中一般“的”字结构的特征,又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它和一般“的”字结构一样,都是助词“的”附着在其他词或短语后边。它的特殊性在于它构成“的”字结构后,并没有变成具有名词功能的单位,也没有省略中心词,只产生了移位现象。
现代汉语定语后置“的”字形式,不是偶然形成的,它是语言长期发展演化的结果。我们从古汉语定语后置中能寻找出其演变的痕迹。现代汉语中“的”字形式定语后置和古汉语中“者”字形式的定语后置有异曲同工之妙。首先,“的”和“者”,都具有结构助词的功能。一般认为,在“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使吏招诸民当偿者”这类句子中的“者”,是定语后置的标志,未免有些笼统。其实,“者”在古汉语中完全具备结构助词的作用,如《诗经》“皇皇者华”、“青青者莪”等句中,“者”的意义和作用跟现代汉语中的“的”没有多少差别。因而,“者”用于定语后置中,是由它自身功能决定的,绝不是偶然现象。其次,“的”和“者”都具有语气表达上的功能。它们附着在句子的末尾,增添了沉稳、顿挫感。
仅从意义和功能上看,“者”和“的”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词的演变历史看,“者”的结构助词职能,在中古汉语中逐渐被“底”取代了,而“的”恰好是“底”中分化出来的。看来,“者”和“的”分别作为古今汉语中定语后置的标志,符合语言发展规律。
古今汉语中定语后置,是一脉相承的,只是现代汉语中的定语后置出现了变异,在表达效果上更趋完善。
定语后置,是以突出和强调定语为目的,现代汉语中,却有这样一些后置的定语,后置后,它们不可复原,一旦复原,就会损害句子的表达效果。
①小草偷偷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
②但这时,他却久久徘徊在病房外的草地上,失魂落魄的,像丢了什么东西。
③毫无疑问,朱世一的家庭出身是城市贫民,本人成分是工人,响当当的。
从句子的深层意义看,例①中“嫩嫩的、绿绿的”是“小草”出土后的生机和势态,定语归位后,全句的意义就会出现变化。例②中“失魂落魄的”一旦归位到“他”前面,会和“却”产生意义上的矛盾。例③中“响当当的”究竟归位到“城市贫民”前,还是归位到“工人”前,不好确定。这种无法归位的定语后置现象,产生了独特的语用效果,同时也打破了一般语法规则,使定语后置出现了变异。
现代汉语受欧美语言的影响,渐有欧化的趋势,许多辅助成分,一气呵成地附着在中心词之上,使人觉得句子太长,太复杂。为了使这些长句更简短一些,就采用移位的方法,这也是现代汉语中定语后置的又一种缘由。
四、汉语句序多变化
一般认为,促进语言发展变化的原因,一是外部环境的影响,包括社会发展,民族和文化交流;二是语言内部各种因素的相互影响或自动调节。汉语句序的变化与语言结构类型变化有关。语言在不断变化着,它自觉或不自觉地由一种类型转化为另一种类型。上古汉语中宾语前置比较普遍,汉以后则逐渐减少。因为在上古汉语中,句序在那时还不是主要的语法手段。上古汉语正处在形态消失,句序又尚未完全规范的新旧交替时代,才呈现出句序不定的状况,诸如宾语位置的不稳定、介词结构的灵活多变等。这种不固定的语序毕竟不利于交际。到了魏晋,经过发展变化,汉语句序逐渐趋于稳定。
汉语句序的变化,和语言整体发展变化一样,与社会的变化、交际的需要、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程度等都有密切关系。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客观事物认识程度的加深,语言表达要求具体、准确、生动,这些都促使汉语句序的调节。
由于汉语缺少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句序就担当起了许多语法功能,同时,还通过句序变化,完成语用和修辞方面的功能。所以汉语的句序现象就更加复杂。汉语句序也呈现出多变的特征。
汉语中各级语言单位的构成,主要依靠词序和虚词进行组合,意义上相适应的词,有的只能按一定的顺序搭配,有的打破常现顺序颠倒排列,仍能构成完整的意义。
有些句序变化后句义不变,只是起强调作用,突出不同重点,增强感情色彩。在韵文中,句序变化往往使音调谐和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