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整个坊市顿时氤氲出一片烟白。
摊主们纷纷支起伞盖,行客们也寻着屋瓦遮头,唯有游荡在坊间的小猫小狗毫不在意,依旧活蹦乱跳地追逐打闹。
我趴在窗台上,俯瞰着市井百态,而目年儿则跪坐在茶几边,细心的料理着一壶上品灵茶。
这是一间聚仙阁中用于会晤宾客的雅室,简约的设计使它看上去颇具古风。身处这样的环境中,自然而然会感受到安适和宁静,却不知那位即将到来之人是否能同样心平气和。
“茶煮好了,夫君不过来先品尝一杯吗?”目年儿问我。
做戏做全套,既然今日我与她假扮夫妻,她如此唤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却还未做好充足的准备,总感觉她这么一叫,心里就有点莫名的羞涩。
“不……不了,屋子里太闷,想透透气。”我尴尬道。
其实这间雅室很清爽,且有淡淡的茶香飘出,反倒是屋外又闷又湿的,恐怕又快要到雨季了吧。
“夫君莫不是怕了?”目年儿回转过头,朝我坏笑道。
“怕从何说起呢,只是有点担心而已。”离开窗户,我坐回到目年儿身边。“虽然是假扮的,但也是我第一次当别人的夫君,说起来,并没有什么经验。若是一会露出马脚,或是显得不自然,恐怕会误了你。”
“没事,你把我当做是你的心爱之人,不就行了。”目年儿俏皮地眨了眨美眸。
“我的心爱之人……”我脑中浮出一个影子,不禁哈哈大笑。“得了吧,你不会想要我这么做的!”
“这是为何?”
“因为我这人很奇怪,越是喜欢一个姑娘,就越想要捉弄她、调戏她、欺负她。所以呀,她往往会气得跳脚,恨不得把我给撕成碎片!”我笑道。
目年儿也笑了,“这倒是有趣,我遇见的男子对心仪的姑娘都是百般疼爱,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护着对方。你倒好,反着来,就不怕那姑娘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腿长在她身上,我哪能阻止得了。”我耸耸肩。
“真是薄情!”目年儿嗔怪道,“我看你呀,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照你这说法,那登徒浪子天天粘着你,哄着你,还时不时给你灵石花,岂不是真心诚意的代表,痴情暖男的楷模?”我调侃道。
“这……这能一样吗?!”目年儿气愤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他死赖着我,我能怎么办!那些灵石我更是一颗都没用,全都还给他了!况且……况且他还对我做出那种事情,简直就是个禽兽!”
“哟嚯,现在说人家禽兽了,当时怎么就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人家弹唱歌舞了?!”我继续调侃她。
“若不是被骗,谁愿意去!你……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呢!”目年儿委屈得都快哭了。
见她这般神情,我噗嗤一声乐了,摆手道:“你瞧,还说让我把你当做心仪的姑娘呢,我不过才玩笑了几句,你就已经气成这个样子了。若真按照平日里我的作风,那估计你非杀了我不可!”
“你,你,你个混球!”目年儿顿觉上当,攥紧小拳头,重重地锤了我一下。“你这样有哪个姑娘会喜欢你!?”
“那也不能这么说。”我毫不在意,“喜欢的自然会喜欢,不喜欢的,就算对她千依百顺,她也未必会多看我一眼。所以呀,感情这事儿是要看缘分的,七分看天,三分看……”我卖了个关子,没往下说。
“看什么?”目年儿果然追问道。
“当然是看脸呀!”我幽幽道,“若是我猜的没错,那登徒浪子一定是个……”
我话还未说完,雅间的纸格门“刷”的一声被打开了,紧接着又“啪”的一声合上,一个身影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两颊更是火辣辣的,就仿佛被人轮着抽了几十万个耳光。好在此间雅室设有隔音禁制,如若不然,就真闹笑话了。
来者并非我所想那样,是个面容丑陋、举止猥琐的家伙,而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此人个头足有七尺,身形匀称,非是壮如蛮牛,却也不似我这般瘦小。面容白净秀美,五官轮廓分明,身穿一件素白道袍,腰间系着一根浅蓝色丝绦,丝绦上还挂着一块美玉。整体感官无任何瑕疵,就连我这个男子见了,也不禁暗暗赞叹其俊秀。
“那登徒浪子定是个什么?”目年儿暗暗向我传音,言语中满是不怀好意的嘲弄,但脸上却平静如水,仿佛对面前之人视若无睹。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伸出手,想邀请来者入座。所谓先礼后兵嘛,虚伪的礼节还是要装模作样一下的。
但未曾想,手还没抬起,那人就径自坐到茶几前,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对目年儿道:“年儿,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歉,那天是我酒喝多了,做出那种事情实在是不应该,你能不能原谅我?”
虽然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这家伙完全忽略我,还当着我的面这么亲昵地称呼目年儿,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吧!
我一下子就恼了,皱眉道:“这位道友,你……”
我话还未说完,他忽地扬手喊停,也没正眼瞧我,不耐烦道:“不管年儿给你多少灵石假扮她的夫君,我都出双倍价格。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去,这就被拆穿了?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看穿了我,还是存心想诈唬一下我的身份,但如果就这么走了,且不提对不对得起目年儿,就是我自己的面子上也挂不住。
我不动声色,执起目年儿的小手,将其轻柔的握住,淡淡道:“年儿,就是此人吗?”
“嗯。”目年儿呢喃一声,低下了头,小脸上既委屈又怨愤。
那人见此一幕,也有点愣神,疑惑地望向了我。
这次换做我没理他,而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淡然地轻抿了一口。
片刻,我放下茶杯,冷冷道:“道友,你我都是有头有脸之人,而白虎堂与落月宗更是素无恩怨。你先前所做之事,虽万死不辞,但念在你酒后乱性,加上也未曾真正伤害到年儿,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你依旧执迷不悟地死死纠缠,我想,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那人似乎对我所说的话不以为意,冷哼道:“笑话,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这是我与年儿之间的事情,与你这个外人何干!”
我依旧没有看他,而是转向了目年儿,伸出手,疼爱地理了理目年儿有些散乱的发鬓,柔声道:“年儿,你没有告诉他我是谁吗?”
我一连串的举动似乎激怒到了那人,他顿时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敢再碰一下年儿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不能碰我!”目年儿一下子抬起头,美眸中闪着泪花,情绪激动道:“倒是你,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面前威胁我的夫君!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虽然明知是假的,但不知为何,当目年儿说出这番话后,我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意,也催生出一种要杀了对面这个家伙,来给目年儿泄愤的冲动。
“好,若能死在年儿你的手上,我刑明也心甘情愿。”那个自称刑明的家伙莫名大笑了起来,“可我不明白的是,年儿你为何要找这么个玩意儿来假扮你的夫君,还如此维护他!”
“他就是我的夫君,曾经是,现在是,永永远远都是!”目年儿忽地死死抱住了我的胳膊,生怕被人抢走似得。
“夫君?”刑明不屑道,“年儿你不是告诉我,你的夫君是落月宗弟子吗?怎么,让他穿上一件落月宗外门弟子的道袍,就能做你的夫君了?”
“你好像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吗?”我微笑道。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因为我很肯定,你绝不是落月宗的弟子!更不是年儿的夫君!”刑明道。
“有趣,真有趣!”我一下子乐了,“你既然这么肯定,那一定很了解落月宗吧。不如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像一个落月宗弟子呢?”
此话一出,目年儿偷偷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这无疑是不打自招了。我并没有在意,而是传音让她放心,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