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那一天到了,宝玉的心也就死了。”薛宝钗含泪说道。
“我的儿,你们是新婚,难免有一些嗑嗑碰碰的,往后就会好的。”薛姨妈叹道。
“什么新婚?不是女儿不知羞,若非现在的丫头是袭人那靠得住的丫头,只怕我已是贾府的笑话了。”宝钗叹道。
“这是什么话?”薛姨妈惊道。
“成亲九天来,宝玉夜夜睡在外间……”宝钗欲言又止,滴下泪来。
“你是说,你们还没有圆房?”薛姨妈惊声问道。
宝钗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好在袭人这丫头口实在得很,没有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了,女儿不就是笑话了么?本来贾府现在都在嘲笑林妹妹的二奶奶梦破了。若这事被贾府那一帮好口舌之人知道了,还不嘲笑我鸠占鹊巢?哪还有我的安身地?”
薛姨妈听了,心中五味陈杂,这也却是宝钗一介女子羞于启口的事,心中打定主意道:“我的儿,你放心,你先忍一些时,过段时间,我就叫你姨妈定下林丫头的亲事,只待林丫头出了府,宝玉眼不见为净,自是会忘的。”
“没用的,我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他恨我呢。”宝钗哭道。
“这是什么话?莫非你林妹妹真的和他作怪不成?”
“这倒没有,林妹妹倒总是远着他呢,但凡出门,总要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跟着,我想她也是怕落人口实吧。只是宝玉,对林妹妹用情太深,我知道,他恨我怨我断了他和林妹妹的好姻缘。”
“什么好姻缘?若他们真是私下定情,老太太是第一个不依的,自古有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放心,还是那句话,现下也不能太急了,过些时我就去找你姨母,一旦你林妹妹出阁了,你劝着宝玉点,日子长了,他自是不闹了的。”薛姨妈叹道。
宝钗含泪一一的答应着,在家中住了几天,转眼正月就快过完了,想着自己是新妇,虽家中温馨,但不能总在家住着,含泪回了贾府。
卫若云思量着离水溶的生辰差不了多少天,又念及黛玉十四岁的生辰也快到了,知道黛玉再不上学了,于是亲传口谕给贾母,要黛玉来到北静王府小住些时,一来为水溶庆生,二来为黛玉庆生。
贾母想着卫若云素疼黛玉,再加上北静王的生辰贾府也要到贺,只好应允了,派轿子送黛玉去北静王府。
紫鹃、雪雁、尤三姐三人跟随前去照顾。
“姑娘,我说这次去了王府,不如将贾府这段时间‘编派’姑娘的事告诉太妃,以太妃对姑娘的喜爱,只怕会为姑娘作主的。”尤三姐说道。
紫鹃和雪雁同时点头称是。
“不!”黛玉闻言急忙叫道,见众人露出懊恼之神,于是说道:“现在府中对我所言虽说不利,但好歹老太太对我一如以往般的疼爱,再说她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若以姨母的太妃之权来压制外祖母,我于心何忍!”
雪雁看了,‘哼’了一声,嘟嘴说道:“什么疼爱,我看过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把你卖了。”
“贾府不过仗着家大业大,欺负弱女子罢了。”尤三姐呕道,她可是直爽性子,有话直说的。
“三姐,不要说啦。”黛玉虽心乱如麻,此时却显得犹为静美,只因心中有了主意,与湘云的长谈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想着宝玉终究已是完婚,自己以后多避开他些,过些时,自是会风平浪静的。
“哼,难不成以为个个要嫁她贾家才高人一等不成,我的姐姐不就……”尤三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因她怀疑自己姐姐的真实死因。
“事未查清楚,可不许胡说了,我们听到也就罢了,传出去了,还不知贾府又将如何编派呢,你不怕,但也要为我们姑娘想想,毕竟你现在住在姑娘处,‘木石前盟’已说成是姑娘拾掇着宝玉说的呢,你这番话只怕又会被人说成是姑娘拾掇着你说的。”紫鹃呕道。
尤三姐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姑娘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儿,因了宝玉的一些胡话,贾府不将错记在宝玉的身上也就罢了,竟全记在了姑娘的身上。直到宝玉规规矩矩的成了亲,贾府又说什么委屈了姑娘,原来不是姑娘的事,我想,若硬说成是姑娘的事,那薛呆子算什么,只怕街上的……也要随便着为姑娘寻一门,将姑娘早些嫁出去了事呢。”
“你……”黛玉闻言闷住,心痛异常,能说什么呢,三姐说的不无道理呀,若非现在有外祖母对自己的护佑,只怕,三姐说的是事实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谣言止于智者,我命薄如此,也不想多说,所谓越抹越黑,至于薛家,外祖母不也为我拒绝了薛姨妈的求亲么?外祖母已上了年纪,只怕也活不过一、二年了,何苦为我的事去烦她、恼她呢。”
雪雁闻言,叹道:“姑娘,我说三姐说得有理,依我说,都是宝玉的错,他叫嚷着抗懿旨,贾府的人就都将错归到姑娘的身上,为了这,还专门整死了晴雯。”看黛玉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想,那晴雯长得像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黛玉闻言,轻叹一口气,扭过头去,三姐所言都对,可自己是‘孤女’呀,虽说想回扬州,但扬州一切只怕已是物是人非,自己再该何去何从?若有一丝亮光指引了自己道路,自己一定会去的,可是,这丝光亮在哪里呢。
再说众丫环所言都是为了自己好,于是,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终是一‘孤女’,抑仗外祖母疼了这些年,这个家是水中月也好,是雾中花也罢,终有家的感觉,再说父亲临终遗言,要我好生孝敬外祖母,只当是替母亲敬孝的,我只会敬着她爱着她。不过这些时流言蜚语的多了,难免三人成虎的,外祖母也信了不少才会对我心生嫌隙,我不怨她。这些个话,在北静王府,是再也不能说的了,免得闹得姨母处也不得安生。”
紫鹃、雪雁、尤三姐等人听了,同时叹了口气,紫鹃叹道:“真是难为你了,你是我们的姑娘,我们自是心疼你,你若要我们不说,我们不说便是,只是,到时候,你若后悔,可别怨我们没有提醒你。”
说话间,黛玉等人的轿子已是来到了北静王府,早有卫若云在门口亲迎,见黛玉从轿中下来,清瘦不少,叫道:“我的儿,你是怎么了?瘦成这样?”
林黛玉见了卫若云就觉得心舒服了不少,但又想到贾府在为自己选亲,若自己成亲了,不知卫若云的这般疼爱还有几天,竟生不舍,多日忍着的委屈一并流下泪来。
“玉儿,你怎么了?”卫若云心生疑惑,眼睛望向跟随着黛玉的紫鹃等人。
“姨母,没什么,一来见着姨母开心,二来想着出阁的二姐姐伤心,没有别的事。”黛玉急忙解释。
“瞧你!”卫若云笑着替黛玉抚去眼泪,又搂着黛玉劝道:“我的儿,你可别吓着我,敏儿可是舍不得你哭的,如今在姨母这里,好生养着,再也不许哭了。”
黛玉含泪带笑的点着头,随着卫若云进了北静王府。
水溶下朝回到王府,就听到一阵琴声传进自己的耳中,心中甚喜,知道定是黛玉来了,随着琴音一路寻来,果见黛玉独自一人在桃林中抚琴,一袭浅绿色洋缎窄肩长袄,外罩白色狐裘对襟褂,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看着竟比上次所见瘦多了,心中生出一丝疼痛。
人说听琴如听心,水溶听着琴曲,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缓步走近,黛玉不觉,直到一曲弹罢才发觉水溶就在身边含笑的看着自己,立马起身施礼。
水溶上前一步阻止说道:“又来了,不是说了不要这般大的礼么?若再如此,非要我下令才行么?”
“怎么这么瘦了?”水溶盯着黛玉,不自觉的就要抚上黛玉的脸颊。
黛玉想着贾府的一些个传言,还是要避嫌的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水溶暗笑自己每次见了黛玉就有身不由已的感觉,笑了笑收回了手问道:“照说你们贾府这段时间喜事连连的,大鱼大肉可是少不了的,怎么反倒瘦了?莫不是贾府办喜事都是吃素的么?”
一席话惹得黛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溶哥哥说笑了,哄玉儿开心呢。”
“哄玉儿开心?若真要哄玉儿开心,莫若带你回扬州一趟。”水溶笑道。
黛玉听了水溶的话,放眼望去,见满眼的桃林与桃花庵的布置一般无二,一如见到家乡之景,难免触景伤情。
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自己虽要强不落后,但终落个被人说成心细心窄而多心的性子,又因了宝玉的一番不避嫌,自己落了个‘痴心妄想’的嘲笑,真的想回扬州了,可扬州,自己还有什么呢,念及此,不觉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