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哨兵被索鲁完全给吓住了,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范特威塔下发生的事情跟这衣着华贵的年轻土人全都交待了。作为“土人将军”随从的坦戈自然知道这是一个很能表现自己作用的时机,尽管累得口干舌燥,但还是坚持一字不漏的把所有的对话都翻译给三位秦大人听。
毕竟,秦大人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自己前面这个家伙,只是个衣衫架子而已。
“知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说明这个见鬼的祭司还不算太傻。”李云晓听着坦戈卖力的解说,忍不住冷笑道。
作为资深的中级军官,先圣皇帝子婴陛下的“十六字对敌方针”自然是记得滚瓜烂熟。萧孟点头表示赞同,斜眼偷看了谷雨一眼。发现军策背得纯熟,每次都得高分的少女却没有丝毫反应。
索鲁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却乱成了一团。按照之前商量好了的对策,这个时候土人部落里的首领们就该出来跟他谈判了。可是老人只管把肚子里的苦水倒给这年轻的土人听,早就忘记了回去报告的事情。索鲁有心想要打断他的话,可是又担心自己胡乱发挥会坏了秦大人们的好事。秦大人发怒他倒不害怕,怕的是坦戈又找到毒打自己的机会了。
自从穿上这身华贵的衣裳以后,索鲁就在心里暗暗的发誓。他再也不会给那个猥琐的土人毒打自己的机会。他要把这身衣裳,永远的穿在身上;让这个猥琐的家伙,永远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
但在那个伟大的目标达成之前,他还是需要赶紧把已经偏离了正轨的局面扳回来才行。索鲁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科莫的絮絮叨叨。
“去告诉营地里的首领。我来了。”索鲁搜肠刮肚,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句子。只好皱着眉头,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最简单的。
科莫又吻了吻索鲁的靴子,颤颤巍巍道:“不知道大人该如何称呼?”
这又是一个难题。索鲁沉默了许久,终于从酋长那里听到的话中找到了一句有用的。
“我是你们的王!”
此言一出,科莫顿时色变。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把面孔藏在阴影中的随从,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
‘这个混蛋!他怎么敢如此说?!’坦戈想道,却不知道该如何跟秦大人们解释这句话。他偷眼瞄着谷雨,只见对方的嘴角上翘,勾出一丝好看的弧度。而另外两位秦大人,则面无表情的望着夜色笼罩的那座神塔。并没有注意到他刚刚漏掉了一句关键的话语。他擦了一把冷汗,把水壶从腰间取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误会已经造成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吧。现在已经唬住了这个老眼昏花的家伙,但愿他能够让其他人也跟他一起犯傻。坦戈自以为是的想着,现如今最大的问题是维护这个年轻的蠢货的“威严”。等到秦大人们掌控了局势,他再好好的跟他讨论一下这个夜晚的问题。
一定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想到了此处,坦戈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索鲁的后背一眼。尽管他知道那样毫无作用,但那样做了之后还是让他的感觉好了很多。
科莫感慨万千,有多久都没有听到如此熟悉的话语了。现在尽管每个部落里的酋长都会这么对他们的子民们说,但无论酋长还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心里都清楚他这么说只能骗骗自己而已。而现在,一个年轻的陌生的土人对自己骄傲的说:‘我是你们的王!’
王啊!知道我们期盼了您多久了吗?科莫满怀感激的想着,爬起身来一溜烟的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了。他的速度之快,让李云晓都吃了一惊。
“这老兔子跑得还挺快。”李云晓收了匕首,有些郁闷的道。
“怕是燃烧了生命的力量。”谷雨轻轻咕哝着什么,缓缓走到索鲁的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点着年轻土人的额头道:“你做得很好。”
索鲁双膝一软,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她的面前。虽然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慌。
“让他起来吧。”谷雨瞥了坦戈依言,淡淡吩咐道:“这几天你做好自己的本分,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说。”似乎看穿了坦戈的心思,谷雨的话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坦戈点了点头,从谷雨明亮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宽容的意味。他不知道索鲁的话是不是被这位睿智的女秦大人听懂了,但既然对方如是说,肯定是不打算追究自己和那个蠢货了。他走到索鲁的面前,轻轻将索鲁搀扶起来。
“尊贵的……王……”坦戈道:“请您起身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表情的狰狞和语声的温和竟然完美的契合在一起,索鲁看到他阴狠的表情吃了一惊,被毒打的往事在心头一幕幕的闪过,他伶俐的站起来,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要害怕,我的王……”坦戈很满意他的反应,声音依旧温柔可亲,他捏了捏开始发痒的手指关节,“我是不会揍你的,放一百个心吧。扮演好你的角色,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也许我会下手轻一点,给你保留一张完整的脸。”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李云晓不耐烦的低声喝道:“别啰嗦了,他们来了!”
坦戈闻声,立刻换上一副足够恭谨的表情。弯下腰给索鲁的膝盖打干净尘土,侧身让到了一边。他躬着身朝远方望去,只见一条火龙浩浩荡荡的从营地中涌了出来。为首的几个穿着麻衣的老者满脸肃穆的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须发皆白的老妇人,而科莫则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朝前方急切的指着。
蜿蜒的火龙看不到尽头,似乎远处那座大营地中的土人倾巢而出。索鲁默默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站定,有身体佝偻,弱不禁风的老人,也有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还有淌着鼻涕,衣不附体的孩童。他们无一例外的,手里擎着木芯制成的长矛,背上负着简易的竹弓。一小壶短箭挎在腰间,箭矢鲜少有铁质箭头,令人怀疑这些箭矢究竟有没有杀伤力。
“不要小看那些像玩具一样的箭矢。”李云晓轻声说道:“今天我在191卫营地里看到了一座伤兵营,死了的士兵无一例外都是被那些木头箭矢干掉的。”他阴森森的看了萧孟一眼,“没有一个救活的。”
索鲁感觉自己想要发抖,但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能有一丝胆怯的表现。如果露出了马脚,那么他将面对的是数千名同族的愤怒之火。那火焰足以把他烧成灰烬。科莫将麻衣老者们领到篝火前面,自己则气喘吁吁的奔到索鲁面前。他虔诚的跪下,亲吻着索鲁的靴面。
“尊贵的王,长老团听从了您的召唤。他们还带来了最让我们尊敬的赛琳娜公主殿下,等着与您相认。”
索鲁闻声,如遇雷殛。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节都被冻住了似的,只剩下眼珠子能动,熊熊燃烧的火把烤的他脸庞滚烫,他想要掉头逃跑,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麻衣老者抬着担架走到索鲁面前,火苗****着干燥的树根,篝火堆里发出“啪啪”的爆裂声。担架上躺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半睡半醒的仰卧在担架上,瘦如骷髅的手臂上,只有薄薄一层半透明的皮肤覆盖着。寸许长的指甲缝里,依然还残存着些黑色的泥垢。半敞开披在身上的丝衫并不合体,干瘪的乳房耷拉着,仿佛两只漏了水的牛皮袋。
她睁开眼,发现眼屎糊住了视线。费力的揉了揉眼睛,勉强看清了周围的情景。眼前出现了如同科莫跟自己讲述的画面,年轻的土人身穿华贵的军服,身后似乎出现了一圈五彩斑斓的光环。
可惜,他的面孔却是那样的陌生。从他那肥厚的嘴唇上,丝毫看不出与记忆中的那张脸有丝毫的相似之处。但是,老妇人心中涌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管他是谁,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境下能够来到范特威塔下的土人都是救星。谁能带她离开这里,谁能让她再穿上一回那令人回味迷醉的蚕丝凉衫,那么谁就是王。
老妇人点了点头,用尖利的声音喊道:“是我们的王!他是我们的王!亲爱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请吧你的名字告诉给那些麻衣的奴才们,让他们带着你走进属于我们皇族的宫殿里去。把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的东西全部砸碎,告诉臣民们,你——才是他们的真正主人!”
索鲁被老妇人的话惊呆了。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喃喃道:“我叫索鲁,我……我是你们的王。”
“是的,索鲁。”老妇人仿佛聆听到了圣音似得亢奋了起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身旁的四个麻衣老者连忙扶正了她的身体。
“感激无所不能的祖先。请让我将你无比尊贵的姓氏归还于你。从现在开始,你姓——范特威!索鲁·范特威!我们的王!”
老妇人的动作无比的利落,她抽出了麻衣老者腰间的短刀,刀尖颤巍巍的指着索鲁的胸膛。
“滴出你手心的鲜血,完成这神圣庄严仪式的最后一步吧。”
她的脸上闪现着圣洁的光辉,科莫癫狂的手舞足蹈起来。已经深深沉醉在这无比神圣的仪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