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奇迹发生,混成军团在最后的燃料用尽之后,无奈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一行人望眼欲穿的等待着辎重队的到来,只是在这罕见的春雾里,两支部队能够正好遇见的概率大概约等于零。
高速行军的过程中,不时会遭遇大股从包围圈里逃出来的魔族军。短促的战斗不时发生,轻骑兵卫也不敢脱离装甲卫过远,以防止己方被敌军各个击破。
“三十三卫的位置到哪里了?”孙铿坐在车顶上,随口问了一句。雾气很浓,打湿了他的披风。披风贴在身上,湿漉漉的仿佛多了一张不透气的皮。
“上一次联络,距离战斗位置还有三十秦里。”萧孟沉声答道:“他们的行军队列已经脱节了,但还在坚持。”
“国防军的战斗素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孙铿叹息了一声,“这个时候特别想念蔡韶和胡毅。帝国最大的武装力量,真正能拉出打的卫,有几个?”
赵煜听见孙铿想念他的老长官,不由得有些骄傲。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气馁。孙铿的话中,对国防军的成见颇深。可打铁还需自身硬,国防军的过去和现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争论几句,毕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从他先祖的时候起,就一直是深蓝军团中的一员。甚至可以这么说,他的先祖赵佗,便是深蓝军团的缔造者之一。
“自先圣皇帝之后,近卫军和国防军可一直都是帝国抗击魔族的中流砥柱。至于边防军,那时候他们还在不知道哪个阴沟里猫着呢。”
“那为什么现在国防军会沦落到这个样子?你想过其中原因吗?”孙铿听见有人抗辩,倒也不恼。双手拱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望着面前的年轻军官。
“哼哼!”赵煜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自然是要埋怨妘焕那个竖子!”
边防军算是国防军的分支,不过两家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在某些地域,两家军官见面之后打起架来是拉不开的。孙铿对于这些秘梓,倒是有所耳闻。当年帝国立妘焕为帅,倾国之力西征。妘焕抽走了当时绝大多数的国防军主力部队,后来妘焕野心逐渐膨胀,隐隐有独立于秦国而在西面自立的心思。只不过他最终没有走出那危险的一步,但他带出去的部队却是再也没办法回来了。国防军因此元气大伤,又有各地边军统帅相继脱离国防军序列加入了新兴的边防军总部。深蓝军团从此一蹶不振,变成了维持治安的地方军。
“只是妘焕一人的责任吗?”孙铿冷笑,“历任国防军统帅就没有半点责任?数百年来一成不变的规则制度就没有责任?让我来说,国防军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深蓝军团想要重新振作起来,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努力就可以的。”
赵煜沉思不语。
孙铿见他沉默,接着道:“安宁堡自七一四年正式开始收录各地优秀军官进行培训,在七一五年的时候,也收入了不少国防军序列的军官。不管有没有在安宁堡受训过,国防军里的优秀军官苗子还是不少的。比如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孙铿想起某人,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丝笑容来。“那位就是国防军中的一员。在南洋混得风生水起,听说最近买了一艘大船准备去西洋游历,顺带还拐走了吕家的千金一起。”
孙铿身边的卫士、随从几乎换了一茬,是以除了谷雨几乎没人知道孙铿说得这人是谁。不过听闻他所说的这人拐走了吕家的千金,赵煜不禁艳羡不已。“到底是哪位同仁有这般的本事,院长您说得我也好想认识认识。”
“我劝你还是不要认识的好。”孙铿道:“这人现在是帝国通缉的重要人犯,跟发生在七一五年秋天的某次败仗有着直接关系。我正想把他抓来好好的问问,只不过南洋那边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我且容他逍遥快活几年。”
赵煜闻言瞠目结舌,有些弄不懂孙铿话里的意思究竟是褒是贬。不过细想来对方的话里大有推崇之意,于是便将这话当成了对国防军的变相夸奖。于是摸着后脑勺道:“我辈当以复兴国防军威名为己任。您看,这不是已经有人在响应您的号召了吗?三十三卫卫指挥方棠不就是一个?”
孙铿正待顺着话头多说几句,忽然听见远处一阵欢呼。连忙站起身来问道:“派人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多时,一个军官跑了回来。兴冲冲道:“咸阳垦殖队带着辎重穿过了迷雾成功跟咱们汇合!”
“把领头的人带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他。”孙铿面色依旧沉静,看不出半分喜色。
几分钟后,宋方贤和张一利两人穿过严整的军人队列,走到了孙铿的面前。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看到了张一利胸前那枚闪耀的银色星徽,他心中顿时了然。
“隶属于哪个分部?”孙铿撇下抖得不成样子的宋方贤,上下打量着张一利问道。
“是闫处长派我来的,自混成军团出发,垦殖队就一直在附近游弋。接到命令后,立刻全速赶来。幸甚,让我找到了你们。”张一利挺直了胸膛大声回答道。
“战场上形势变化万千,你们是怎么躲过魔族军的?”孙铿不为所动,依旧冷淡的问道。
“我们组织青壮建立的卫队,遇见小股敌军就驱散,发现大股敌军就先行退避。”
“星徽拿来我看。”孙铿心中疑虑尽去,朝他招了招手道。
张一利连忙把星徽摘下来,双手捧着递到孙铿面前。孙铿翻过星徽背面,借着火光看清了背面阴刻的六位数字。交还给对方,然后淡淡道:“你的编号我记下了,过后会有奖励通过你的上司颁发给你。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继续建立功勋。”
“能见到院长阁下已然是对属下的最大奖赏。”张一利敬了一个礼,大声回答道。
“之后你就随军行动吧。等到战事结束以后再往回返。现在战场上不太平,还是让军队保护你们更加放心一点。”
“一切全凭院长阁下吩咐。”张一利回答,瞥了宋方贤一眼,示意对方赶紧说几句话。可是宋方贤一直都在发抖,无论他怎么暗示,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
孙铿只道小老百姓看见军队吓傻了,也不在意。挥了挥手道:“别难为他了,回去准备一下吧。到时候我会让一支轻骑兵部队在附近保护你们。战斗的时候先在后方躲起来,还有用到你们的地方。”
“是。”张一利沉稳的应答了一声,拉着宋方贤退了下去。
……
后续军团指挥部。
站在房间门前,迟疑了很久。王易才鼓起勇气抬起手臂,轻轻叩了叩房门。
“门没有锁,进来说话。”樊东来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很显然,他早已经注意到王易了。
王易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把湿冷的空气关在门外,他顿时就被房间里的热气烤出一身汗来。房间里生着两个巨大的火盆,樊东来靠坐在高背椅上,戴着一副做工精致的单片眼镜,借着明亮的灯光阅读着几份刚刚收到的电报。
“来了?”樊东来头也不抬的道,“坐吧。想要喝点什么?”
“将军。”王易沉吟了几秒钟,决然开口道:“对于正在发生的战斗,我不想当一个看客。”
樊东来摇了摇头,放下电报望着王易。“我知道,你这句话在说出来之前,要耗费多大的力量。你的心里在挣扎,我能感觉的到。是害怕辜负我的期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王易沉声道:“是害怕辜负将军的期望。将军是带给我光明的人,按理说,我应该做您最忠诚的鹰犬,而不应该有任何个人的想法。但……我认为一个军人,心中不仅仅只有自己最敬爱的长官,还应该有帝国。”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樊东来将电报放到一边,顺手摘下眼镜走到王易面前。“我赏识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慨然喟叹了一声。“孙铿是个好老师啊,教出来的学生一个比一个优秀……”
“将军,请不要提这个人的名字。”王易打断了他的话头,涨红了脸道:“他是我的敌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好说的。”
樊东来自失的笑笑,“不好意思,触到你心头的痛处了。你想出击,能说说理由吗?你要知道,我刚刚下达了一个不允许各部出击的命令。”
“命令各部不许出击,是与孙铿斗气。”王易低头思忖了片刻,昂然抬头道:“暗中密令各部队自行出击,是为了维护大局。两者并不冲突,反而显得将军高义。”
“哦?难道这不是自打耳光?”樊东来的声音冷了下来,虽然还是在微笑,但王易能够感觉到他正在极力压制的怒意。
“可以用明码通电的形式表明立场。那支神秘部队的电文已经传遍天下,已经让将军处在不利的位置。如果还抱持着孤傲的念头不放,战役结束后舆论怕是会让将军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您之前的那份命令,完全可以翻脸不认。说它是下属私自用您的名义发出的。”
“那谁来做这只替罪羊好呢?”樊东来微笑着问道。
王易躬身道:“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你说的很有道理。”樊东来在他面前踱了几步,沉吟道:“去做事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将军,出发的事情……”王易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
樊东来猛地回身,一掌掴在王易的脸上。王易猝不及防,捂着火辣辣的脸庞发呆。
“命令可以发。人,一个也不许动。”樊东来掏出口袋中洁白的方帕,拭去了王易嘴角渗出来的血丝。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你可以回去了,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看我如何处置那个私自用我名义坏我名声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