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真该死,命运真奇妙。
在她最不想与这个男人发生交集的时候,却偏偏躺在了他的床上。谷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过来,小心翼翼的搁在床头。狐九重侧转头望着她,忽然冷声道:“生而为人的感觉如何?”
谷雨双手垂在身前,毕恭毕敬的答道:“还好。多了很多自由。”
“这世界上,真心对他的人不多。你算一个。”狐九重低声将孙铿对自己说得话复述了出来,心中忽生同命相怜之感。幽幽叹了口气,挣扎着就要起身,谷雨忙上前扶住了她。
“姐姐还是安心养伤要紧。身体为重,其他且容后再叙。”
“对于我们而言,这些不过小伤。”狐九重摇头道:“特侦十一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林摘星和梁大珠都不是稳重之辈,特别容易受人蛊惑。我们是他手里的剑,若是反过来伤到自己人也一样痛。”
谷雨微微摇头,狐九重这比喻用得有些不恰,但她却没有纠正的意思。也许这才是她的真实心意,做一柄无知无觉的剑或许比做他珍惜的女子更加轻松一些。而人非草木,怎能轻易绝情断义?这才是狐九重心中为之纠结难过的事情。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枰,一边放着公理,另一边放着私义;一边放着大多数人的利益,一边放着少部分人的利益。天下之大!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莫过如是。
两姐妹相顾无言的时候,隔壁房间里的孙铿也等到了前去武装艇调查归来的陈全。
“院长阁下,这是调查队的讯问报告以及飞艇专家对武装艇上信号发射装置的调查结果。”陈全将肋下挟着的厚厚一叠文件交到孙铿面前。
“结论是什么?”孙铿将文件放在一边,并不急着去翻阅。而是将自己的问题丢给了负责带队的陈全。
“武装艇上的信号发射装置有发射过的痕迹。预装的四枚紧急联络弹发射了两枚。另据对艇员上的人员进行询问结果表明,在武装艇决定提升高度脱离战斗命令下达之后,全艇一半以上的艇员都看到了艇尾发射的绿色信号弹。”
“也就是说,贺铭是没有过错的。”
“可以这么认为。”陈全实事求是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孙铿疲惫的摆了摆手。事情查明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事情就能够完美解决。如果不能解开这个疙瘩,那么特侦十一的心头将会永远的留下一根难以拔除的刺。这是他手里唯一一支可以随时翻盘的作战力量,必须要保证它对自己的绝对忠诚。
实际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狐九重放回特侦十一去。凭借她的个人威望,想必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但是,孙铿却不想那样做。“你专心做我的剑就可以了。”他轻声自言自语着,实在狠不下心肠去透支她的能力和威望。
陈全去而复返,望着孙铿轻声道:“薛侍从官回来了,在门外等。”
“让他进来。”孙铿强打起精神吩咐道。他需要从这个第一当事人的嘴巴里得出特侦十一目前的状态。在狐九重暂时无法掌控部队的情况下,薛汉臣的观察结果非常重要。
“院长,我回来了!”薛汉臣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味儿。
孙铿眉头一皱,略有些不悦的道:“你喝了酒?”
“男人和男人之间没有一杯酒解决不了的问题!”薛汉臣打了个酒嗝,大声回答道:“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杯!”
孙铿不太喜欢薛汉臣这种飞扬跳脱的性子,他与大多数帝国军人的性格都格格不入。也许他可以成为那些军人们很好的朋友,但绝对不会真正走进他们的圈子。
想到此处,孙铿已经放弃了从薛汉臣这里得到消息的念头。把玩着手里的笔,淡淡问道:“特侦十一的情绪如何?对于我的处置,可有什么抵触的地方?”
“嗝……”薛汉臣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拍着胸脯道:“您放心好了,头儿!没有一场酒搞不定的事情。他们……他们都很满意。”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着。
“也许,他们只是虚言敷衍你。而真实的内情是正在暗中准备着,今天晚上发动对我或者贺铭的私自行动。特侦十一的队训里,有一条我非常清楚。就四个字‘以血还血’。”孙铿冷笑道:“他们把你灌得烂醉,把你打发回来敷衍我。今天晚上,特侦十一精干的作战人员就会闯进贺铭的住所,把那个害死了他们战友的凶手,剥洗干净挂在营地里最高的旗杆上!”
“我……”薛汉臣张口结舌道:“那我这就回去!”
“你堵得住一时,堵得住一世么?”孙铿冷冷斥了一句,转头向陈全道:“去让萧孟过来。马上。”
陈全不明其意,但还是本能的服从了命令。幸好萧孟办公的地方就在左近,得到陈全传信后,立刻赶了过来。
“院长,您有什么吩咐?”萧孟气喘吁吁道。
“部队补给情况如何?”孙铿将薛汉臣晾在一边,让他自己先清醒一下。
“今天早晨的时候得到了后勤队的燃煤供应,随时可以出发。”萧孟沉稳回答道。
“让薛侍从官穿上我的军服,随你先行出动。”孙铿目光灼灼的望着少年,沉声道:“战斗指挥就交给你们了。”
“院长您……”
“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放心,我会把贺铭留下来。这里事情一旦处理完毕,就带着飞行骑士部队去跟你们汇合。”孙铿心中估算了一番,肯定的道:“最晚明天上午,我就会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薛汉臣听着有些不妥,强抑住酒意上涌发昏的脑袋,上前一步道:“头儿,我认为您可以留下我。我的身手可比陈全强多了。”
“你做好我的影子就行了。”孙铿冷冷道:“我不认为在大草原上,还有谁能够夺走我的命。”
“头儿,您要谨防没有剑鞘的剑伤手啊。”薛汉臣忽然压低了声音告诫道。
“不会。”孙铿知道他想说什么,抿起了嘴角,冷冷向萧孟下令道:“现在就下达出发命令吧。记住,孙铿随军一起出动了。”说着,他将手指向了一旁的薛汉臣。
“好吧,好吧……”薛汉臣无奈道:“院长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我必须得为您着想。老车枪法不错,留下他多少也多个依仗。”
孙铿知道他是误会了。叹了口气道:“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汇合以后再说吧。你身边的样子也要做足了,车善行你带上就可以了。不要忘了九重,她的身手可比你强许多。”
“是了!”薛汉臣以手掩额道:“怎么忘记了她!那我就放心了。”
出发的命令下达后,大军离开了营盘,继续向北进发。现在的北方已经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亚达大公的嫡系部队临阵脱逃的消息快速蔓延开来,数十万魔族军部队顿时便成了一盘散沙。混成军团的任务就是继续向北,把成建制的敌军打散。当他们化整为零的时候,所能够造成的威胁便成倍数的降低。事已至此,桑梅草原上的局势实际上已经尘埃落定了。
明面上的战斗虽然临近尾声,但暗中掀起的波澜却并没有消退的迹象。就算没有特侦十一的突发事件,孙铿也要想办法留下来。桑梅草原是他的主场,就在这里把一切问题全部解决吧。
大军出动两个小时后,营地里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帐篷。林光一率领的后续部队会在三十六小时后抵达此处,重新将这座空无一人的营盘填满。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秦军正式对桑梅草原上的魔族军队发起总攻的最后时刻。
距离营盘十秦里的草原上,咸阳垦殖队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行军,队正宋方贤下令全队扎营,支锅做饭。
劳累了一整天,全子德总算得到了一个休息的空闲。把扎营的事情交给儿子,自己仰躺在牛车上轻声打着鼾。子德媳妇带着关蓉和子明在一旁张罗造饭的事情,小组里的另外一个成员常胜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全兴将简易帐篷搭建起来。
常胜是在临出发前分组时过来的,三十大几岁,依旧还是个光汉子。全子德知道这家伙不是个正儿八经的人,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宋方贤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疑虑。自从在天海郡时跟人打了一架,常胜的脑壳就不那么灵光。从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变成了言行木讷的木头疙瘩。全子德也是看中了他一身腱子肉,不忍心老天糟蹋了一副这么好的身板。反正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傻子,也不在乎多一个。于是就把他收进了自己的小组里。
全子德的移民组里除了常胜一个之外,还有来自咸阳远郊的一个老猎户。他倒不是光汉子,家中养了两个儿子,可惜儿女不孝,看他快要丧失劳动能力的时候,背着他将他送上了北行的火车。老猎户长吁短叹了几天之后,也就认命了。
宋方贤和张一利两人选择分组的时候,老猎户第一个就要求加入全子德这一家子。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看得出这一家人是真心想要在北方过日子的。
这会儿老猎户刚刚抽过一袋子烟叶,回过气来。小辈们搭建帐篷他不愿意搀和,女人和傻子造饭又不是他擅长的。索性走到大车前扯了两根铁丝,背着手悠悠然朝营地远处走去。
“王伯,天快黑了,可别走远了!”全兴瞅见他,忙喊了一声。
“知道,知道。”王老猎户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回头笑道:“这就去给你们下套子逮几只野兔。一会儿找手艺人换点好酒打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