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轲竟然死了。那个绰号“不死鸟”的男人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他沉默了许久,才暗哑着声音道:“你确定没有跟我开玩笑?”
“我吃了忘忧散才跟你开这种玩笑。”薛汉臣气急败坏的道:“绝域里出来的人又去了一个。干嘛哭丧着脸?你应该高兴才是。”
“想找死就直说。”林光一脸色如挂了霜,口气森冷的道:“我可以成全你。”
薛汉臣知道他这是真的动怒了,自忖两个自己绑一起都不一定能击败盛怒之下的林光一。双手连摆道:“算我说错,别不开心了。梁轲他也算是解脱了。”
那个一心求死而死不得的男人,却在他即将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候死掉了。这算哪门子解脱?林光一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口郁郁之气。“死因是什么?有什么疑点吗?”
“是被杀的。还没有找到凶手。”薛汉臣脸色沉凝的道:“你家院长已经被留下参与这件事情的调查了。陛下和殿下都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所以说那姑侄俩现在已经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了?”林光一嘲讽了一句。
“咱们可一直都是一边的。”薛汉臣摊着手道。
“纠正你的一个错误,那是咱家院长。不是我家院长。薛侍从官。”林光一没了跟他谈下去的兴趣,冷淡的解释了一句之后朝房间走去。
“你干什么去?话还没有说完呢!”薛汉臣大急道。
“去找酒喝。”林光一冷漠的说着,反手重重关上了房门。
“等等我,我也要!”薛汉臣一个箭步追到他的背后,情急之下,伸手挡住了重重合上的房门。林光一盛怒之下,关门的力气怕不是有数百斤之重。薛汉臣紧紧抿着嘴唇,已经做好了受伤乃至断臂的准备。
门没关死,薛汉臣的手臂也没有受伤。林光一扶着房门,回头怒视着他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还不赶快滚?”
“作为朋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哥们,你这时候需要我。”薛汉臣诚挚的道。“我们可是好久都没有一起醉过了。”
一声朋友,让林光一的脸色松动下来。面如寒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暖色,他侧身让开一步,轻声道:“进来再说吧。”
薛汉臣松了一口气,林光一虽然死人脸一张,但这脾气依然还是那时候没怎么改变。他告罪一声,闪身进去。“酒在哪儿?”薛汉臣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摸出一包花生和一包凤爪,摊在桌子上。四处张望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林光一把酒拿出来。
林光一冷笑了一声,拎起一只瓷杯隔窗丢了出去。瓷杯撞在墙壁上,发出“砰”地一声脆响,登时四分五裂。
“该听的都已经听到了,该拿的也总该拿到了吧?”林光一站在窗前,朝着夜色深沉的小院外喝道。
令狐冬在黑夜之中现出身来,尽管行踪被发现,但养气功夫可比薛汉臣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他从容的回答道:“送给朋友的酒,无论多少都没有穷尽。只不过发现了这位姓薛的朋友的行踪,才贸然跟来,其他并没有什么恶意。还望林侍从官见谅。”说罢,他手一扬,提着四坛稠酒走上前来,轻轻放在门前,又原路退了回去。
“佐酒小菜已经吩咐厨子去做了,待会就会送到。林侍从官和薛朋友进请慢用。冬先告退了。”说罢,转身洒脱而去。进退之间的从容写意让薛汉臣讶异不已。
“这人身手怕不在老梁之下。没想到胡家村这小庄子,竟然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这人叫令狐冬。是令狐年最小的儿子。”林光一道:“应该也是令狐家防卫战力的首脑级人物。我和他也算半个朋友,自然不会像对你一样过分为难于他。”
“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个正牌朋友就得承受你的怒火,顺便变成你愤怒时的人肉沙包么?”薛汉臣不满的抱怨着,只不过眉开眼笑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感觉到他的不满的成分究竟有几分。
“是啊,有什么不满的趁早说出来。运动一下之后再喝点稠酒解渴再好不过了。”林光一狞笑着捏了捏拳头,指掌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
“我发现你变了好多……不,没什么变化……不,还是有的。”薛汉臣迟疑不定道:“究竟哪里变了,我也说不清楚。虽然还是那张死人脸没错……”他忽然抱住脑袋蹲了下去。“最后一句……别打脸!(哎哟!)”
几分钟后,薛汉臣幽怨的坐在桌子对面,从口袋里摸出布帕,擦拭着嘴角的血痕。林光一端起瓷杯,一口抽干了杯中稠酒。惬意的叹息了一声,“果然,愤怒还是要发泄出来。压抑着总不是办法。”
“见你鬼的发泄。”薛汉臣冷哼道:“老梁死了你打我一顿泄愤,我死了你打谁去?”
“你死了,我杀凶手全家给你陪葬。”林光一轻描淡写道:“那地方出来的种子就这么几颗了,从我们之后,你可听说过有新人从那里出来过么?”
薛汉臣沉重的摇了摇头,抿了一口稠酒漱了漱口。将含在嘴里的血酒吐在地上,伸着指头算道:“王戎、萧冰、你、我、老梁……咱们是最后一批出来的。在之前都名声不彰,我知道的只有萧显,他身上的烙印肯定是那里的人。只有那帮老变态才能教育出咱们这种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的怪胎。”
“说到什么都不精,那是你错了。”林光一淡淡道:“在我们之前,曾经有过一次不成功的实验。结果训练出了几个没什么感情的家伙。战斗力强悍的可以,只不过是些木头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说了一阵子往事,林光一的情绪才稳定下来。闭目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道:“倒一杯酒。”
薛汉臣依言照做,两人盯着桌上满溢出来的杯子,似乎已经死了的梁轲正坐在他们面前,瞅着他俩笑眯眯的。
林光一低声道:“孙铿曾经怀疑过他是他们的人。试图调查过他。但是还没有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老梁算是以死证清白,只是我宁肯去调查他一下,也不愿意出这样的事情。”
“孙铿……院长为什么会怀疑他?”薛汉臣原本打算学着林光一的叫法,话溜出来后,感觉不妥立刻改了称呼。
“因为梁二公子。”林光一道:“梁二公子跟他们走的很近。孙铿怀疑老梁是他们安插在陛下身边的钉子。”
“但你知道他不是。”薛汉臣道。
“皇帝陛下怎么会用一个立场不明的人?正因为老梁是那里出来的人,才会被这样重用。否则,他家那个醉心天文事业的老爹和不务正业的弟弟,已经为他的前途蒙上阴影了。”
薛汉臣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轻轻抬手端起瓷杯,反手将酒洒在地上。“陛下勒令三天之内查出凶手。院长指令闫峰接手这桩案子。那位狠人上来就是一记重锤敲在别人脑袋上,现在梁二公子和梁家上下几十口都被控制起来了。”
“严刑拷打么?”林光一冷笑着道:“闫处长行事粗暴果决,知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虽然我不赞同他的手段,但我认为他搞对了方向。老梁的死,跟梁家脱不开关系。”
“殿下让我带话来,闫处长负责明面上的调查,我们负责暗面。”薛汉臣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真不喜欢暗面。做好了都是别人的功劳,做不好又先拿你我是问。”
“暗面有什么不好?”林光一冷然笑道:“刚好去做一些之前想做却又做不得的事情。”
“那……你有想法了?”薛汉臣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明天回去以后,听我的招呼。”林光一仰脖喝干了最后一杯稠酒。脸色冷了下来。“曲终人散,现在你可以圆润的滚了。”
薛汉臣浑然没有在意到林光一命令似的口气,沉浸在要去做大事的兴奋之中。站起身来,信心满满道:“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他走出好远才醒悟过来。自怨自艾的拍着脑门自语道:“今天发了什么失心疯?我怎么会听那家伙的!这下惨了!以后主次分明,我可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林光一却是带着些微满足和偌大的惆怅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双眼发直的望着黑黝黝的房梁,酒意上涌,往事走马灯似的从眼前轮闪而过。
“上车,下车以后朝前走!回头的死,停步不前的死,不能按时到达的死!听见没有!”
耳边似乎响起阴冷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已经消逝了几十年了,可依然还似在昨天。
林光一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条小径。他心中感觉到久违的柔软,这感觉传到到手心,如此真实。他若有所思的转头,望着身边那冰雪玲珑的小女孩。小女孩看到他先微笑起来。
“光一哥哥,好久不见。”
“是啊。”林光一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林玲玲同学,好久不见。”